這二十個男人絕對不會是一家人,因為絲毫沒有共通之處。
每個人臉都紅通通的映著火光,有的一臉歡喜,有的則是一臉憤怒,似乎正為了什麼事情大聲的爭辯著。
「他女乃女乃的,我們家在嫣翠山當了八代的山賊,現在說要收山,我夏老八第一個反對。」他頭頂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又矮又圓的身材活像顆大肉球,但聲音卻是驚人的宏量威武。
「話不是這麼說呀。」短小精干的胡十八開口,「這里哪一家不是當了八代山賊,就是這生意做久了,大伙煩了,才說要收山的。」
「放你媽的屁,當賊還有嫌煩的?怎麼分贓的時候沒見你胡十八說分贓煩?」
「我也有出力,為什麼不能分?」他不服氣的說,「你反對收山是為了什麼?你怕收了山,你這個排行第八的當家就沒了權勢、沒了威風。」
「這是祖先的基業,」夏老八固執的吼著,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怎麼可以因為一個毛頭小子幾句話就收了?!」
「嗯嗯……」一個抽著水煙的瘦小老人清清喉嚨,略帶沙啞的嗓音傅出,「身為那個毛頭小子的父親,還有前任寨主,我覺得我應該說句話。山賊這生意雖然好做,可是兄弟們總是得冒著生命危險干。」
夏老八大聲的反駁,「當賊的要是怕受傷、怕死,還用得著干嗎?咱們嫣翠山的兄弟沒一個是膽小表,沒人怕死。要是因怕死而收山這話傳了出去,我們還有臉混下去嗎?」
「老八,你是英雄好漢,當然不怕死,就不知道嫂子是不是這麼硬挺?」胡十八一臉笑嘻嘻,「哪天你有個萬一,叫嫂子年紀輕輕就守寡,要是她守不住,又勾搭上哪個男人,你不成了武大郎。為免你在地下顏面無光,還是收山的好。」
這話一說,大家都忍不住炳哈笑了起來。
「放屁!你這死矮子咒我死,又咒我那婆娘偷漢子。」夏老八火大的一把揪起他的前襟,將他提在半空中,掄起拳頭就要打下去。
「別打、別打。」胡十八拍拍他的手,「是兄弟說錯話了,給你賠不是,你可別讓嫂子知道,否則她要來扭我的耳朵,我可受不住。」
「扭什麼耳朵?扭你這張爛嘴才是真的。」夏老八放開他,威脅道︰「只要你不贊成收山,大家還是好兄弟,我也不跟你計較。」
他吐吐舌頭,「山是一定要收的,寨主開口說了就一定要算數。」
倏地,咿呀一聲,門被推了開來。
一陣風雪隨即卷進大廳,使得屋內的火光暗了下,眾人都因這股寒氣而縮了縮身子,不約而同的皆往門口瞧去。
「是我、是我啦!」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黝黑少年跑了進來,「沒瞧見寨主,我到處都找遍了。」
「湖上呢?」剛任寨主卓大正率先開口,「瞧過了沒?」
大家在商量正事,他這個剛上任的寨主居然不出席,當真要讓這些元老級的兄弟更加不滿嗎?
畢竟听命于一個他們所謂的毛頭小子已經很嘔了,沒想到他一上任,居然就說要收山。
這件事讓一向喜歡斗嘴,但極為團結的山寨分裂成兩派--
一派是以強硬固執,傳統的老輩夏老八為主,另一派則是油滑多話,較年輕的胡十八為主。
「看過了。船在湖心,傘也在,不過沒瞧見人。」
卓大正皺起眉頭,「哪去了?」
「看吧!我就說那小子靠不住。」夏老八找到機會立刻進攻,「八成說要收山是胡說八道,所以不敢來了。」
「來了得听你大放不收山的狗屁,誰還想來?」胡十八立刻反駁。
「你……」夏老八怒目瞪了他一眼,氣沖沖的坐了下來,砰的一聲在桌上槌了一拳,「無論如何,我是絕對不贊成收山的。大家做兄弟這麼久了,多少都有感情,沒事說要分開,我就是反對。」
「沒人說要分開。」卓大正解釋著,「老八,就是因為咱們這一大群人當山賊久了,都老了,家累、牽掛一大堆,干起事來也不像以前那樣狠拚。收了山對大家都好,山寨還是一樣,只是不出門做生意了。」
「不做生意大家等著餓死嗎?」夏老八說出最實際的問題,「我一會走路就拿刀當玩具,三歲跟我爹去搶去偷,你叫我不做山賊,不是存心要我去死嗎?」
胡十八臉上充滿信心的開口,「既然寨主說要收山,這表示他一定有辦法讓大伙的日子繼續過下去。」
「他要是沒辦法,我一家大小都要餓死了。」夏老八又是一拍桌子,站起來大聲吼著,「我就是反對,不用再多說,大家走。」
他話一出口,十幾個跟他一樣持反對意見的兄弟紛紛起身離座。
「等一下!」卓大正也站起身,「老八,好歹我也是你大哥,你听我一句,別那麼固執。」
「你才要叫你的好兒子別亂來。什麼大事都沒帶著兄弟闖,就想著要收山,貪生怕死,丟臉!」
丙然來路不明、血統不夠純正的臭小子就是沒種,讓這種人當上了寨主,真他媽的有辱嫣翠山山賊窩數百年來的威名。
卓大正吸了口水煙,吐出一團白霧來,「什麼事都能商量的,難道我們兄弟問不能商量嗎?」
「商量?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嗎?」他嗤笑一聲,「要我同意收山也可以,等咱們這山賊窩被寨主夫人變成書香院的時候再說吧!」說完,他大手一揮,「我們走。」
于是一群人哈哈大笑的走入風雪中,準備回自己舒適溫暖的家。
「老八,你這是做什麼……」卓大正忍不住搖頭。
新寨主沒有夫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再說山寨里識字的人寥寥無幾,要變成書香院除非天下紅雨。
「老大!」胡十八忿忿的說︰「他是鐵了心反對,干脆跟寨主說,別管那群老家伙怎麼說,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大家都在祖先面前發過誓,會忠心無貳的效忠寨主,現在居然有人反對寨主的決定,實在是大逆不道的行為。
「不行。做什麼事都得山寨里的兄弟上下一心,這樣才會成功。」卓大正吸著水煙,銳利的眼楮微微瞇了起來,「也許這件事還有轉園的余地。」他年紀雖然老了,但腦袋還靈光得很。
「老大,你想到了什麼方法嗎?」他興奮不已的問著,「細瑣的事交給我辦就好。」
「想到一個人。」他又吐出一大口煙,「應該是個好方法。」
「什麼人?」胡十八搓搓手,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
「一個女人。」見多識廣,又很注意街坊八卦的卓大正說出答案,「杭州第一美,才女蘇抹麗。」
「老大,你好聰明喔!」他一臉崇拜,「就把那個才女抓來當寨主的夫人,大家天天跟她習字,一定很快就能改變山賊窩的粗俗氣息,說不定到時候都能去考狀元了。」
「沒錯沒錯。」卓大正高興的笑著,咧開他那缺了兩顆門牙的嘴,「我就是這麼盤算的。十八,找幾個能干的兄弟一起下山干這件大事去。」
要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對他們這些打家劫舍的山賊來說,簡直比拔牛毛還容易。
「不行。」
一個充滿笑意的聲音在他們頭頂上方響了起來,他們有些驚訝的往上一望。
「寨主?」
只見一個少年橫臥在梁上,一只手悠閑的托著頭,一只手拿著酒葫蘆輕輕的晃動著。
火光在他俊秀非凡的臉上閃耀,那閃著智能的丹鳳眼帶著些淡金的光芒,挺直的鼻梁使得他外貌更加完美,帶著一絲笑容的唇角微彎著,似乎對什麼事都不在乎,但在散漫之中卻又帶著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