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妻 第3頁

「嗯,我知道。」他看她的辮子松了開來,于是幫她拆開來,熟練的替她扎好,並忍不住微微一笑,「哪一天,你才學得會自己扎辮子呢?」

她搖搖頭,「我才不要學,我要其昀哥哥幫我扎。」

「難道你七老八十,變成一個白發老婆婆時,還要我幫你扎頭發嗎?」

她眨了眨骨碌碌的眼楮,「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他有些心疼的摟了摟她,「只要你要我扎,我就幫你扎發一輩子。」

也只有在這個小天地里,他可以不需因畏懼父親的權威而掩飾自己,也只有在這里,他才覺得輕松,可以說他喜歡的話、做他喜歡的事、和他喜歡的人相處。

他才十四歲,卻已經得背負著他人的期望,他好累、好累。

容素素開心的拍拍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爬到大石頭上,擺弄起她的泥女圭女圭,「這是丫頭,這是其昀哥哥,兩個都乖乖的坐好,丫頭會煮好好吃的菜給其昀哥哥吃。」跟著她拿起一個斷了腳的女圭女圭說︰「這是壞蛋常祿,所以不要給他吃。」

她神色溫柔的回頭問︰「丫頭煮的菜好不好吃啊?」

「好吃、當然好吃。」他憐惜的看著她,溫和的回答。

容素素露齒一笑,又回頭繼續擺弄著她的泥女圭女圭,玩起拜堂的游戲。

張其昀看著她瘦小的背影,听她念著熟悉的童謠,忍不住心里一陣難過。

容叔叔是一定會舉家就任去的,到時丫頭她……她能不走嗎?

一個大雷雨過後的夏日午後,整齊的石板街被大雨沖刷得干干淨淨的。

十二年前,這條東門大街還是一下雨就泥濘不堪的黃土路,但因為前幾年教書不收錢的張舊學害了一場重病,他的夫人劉老板到廟里求神保佑,後來張奮學的病丙然好了,張家便花了一大筆銀子,將城里的幾條大路修鋪得整整齊齊,還了劉老板當初發下的願。

「豹子!炳,又是一個豹子,莊家通殺啦!」

一個洋洋得意的豪壯聲音從東大街上的金元寶賭坊里傳了出來,一陣風吹開了深藍色的門簾,只見里面黑壓壓的站滿了人,嘈雜的說話聲、抱怨聲讓狹小的空間感覺更加擁擠了。

一張八仙桌後面站了個虎背熊腰、蓄著滿臉落腮胡的威武漢子,他得意的叉腰大笑,臉上的大胡子都跟著不住的抖動。

「小老板好旺的手氣。」開寶的寶官討好的說,「一出手就讓這群賭鬼在陰溝里翻船,真是佩服佩服!」

常祿哈哈大笑,伸手往桌上一拍,碗里的骰子震得叮咚響,煞是好听,「來來,還有誰要下往的?不下的不是好漢吶!」

「小老板親自出馬,誰還有銀子可輸啊!」一個客人愁眉苦臉抱怨,「只怕輸的連褲子都得月兌去當了。」

「江老三,這擲骰子靠的是運氣,說不定下一盤合該你發大財,將我這些銀子都贏了去也說不一定。」常祿豪氣的將身前的銀子往前一推,「今天本少爺心情好,就給你們佔些便宜,誰要能擲出比我大的點數,這些銀子歸他,要是輸了,就得跪在地上轉三圈學狗叫,哈哈哈。」

常祿從小在賭坊長大,耳濡目染之下也學得一身賭技,雖然在父親的威脅逼迫、棍棒齊上的伺候之下去念了幾年書,不過終究不是讀書的料,沒幾年就寧死也不肯再去上學,轉而跑到武館去當門徒,練起功夫來了。

這麼多年下來,他練就了一身拳腳功夫,賭技也更加出神入化,放眼整個張家集已經沒有敵手了。

他這麼一說,大家忍不住心動,心想,贏了有大筆銀子,輸了學狗叫,這倒是挺劃算的。

于是眾人爭先恐後的嚷道︰「我來跟小老板賭!」

常祿笑道︰「一個一個來,想學狗叫還怕沒機會嗎?」他話才說完,剛好風吹開了門簾,他眼光不經意的往門外一掃,見著個身影,急忙放下手里的骰子,推開賭客們,「走開走開!」他扯開了喉嚨大喊,「其昀,要去哪?」

「小老板,你不賭啦?」看他朝外頭走去,眾人好生失望的追問。

「賭你娘個頭,誰有那個時間陪你們這群死鬼瞎纏?」他剛剛還無聊的陪他們玩幾把,這時看到張其昀從賭坊外過,立刻把賭客們全扔在後頭了。

他一出去,大家就開始又是抱怨、又是說笑,「張家少爺真是越來越俊,要是穿上了女裝,乖乖不得了,咱們張家集里大概沒個娘兒能比得上了,嘿嘿嘿。」

另一個人婬邪的接口,「要不是這樣,咱們小老板哪會愛得要命!這個這個……那更是不用提了。」他嗯嗯啊啊的將重點模糊帶過。

賭坊的寶官笑罵了幾句,「王老實,你說話可得小心點,要是給小老板听見了,你還有牙吃飯嗎?」

他吐吐舌頭,「我可沒那個膽子胡說,剛剛就當我在放屁好了。」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掏出銀子又熱鬧的賭了起來。

而賭坊外,常祿友好的一雙大手拍上了張其昀的肩膀,咧開了一張大嘴,「采藥去呀?」

看他背著竹筐、提著藥鋤,他就猜到他又要上山采藥了,「怎麼沒看見邱大夫?」

「邱大夫犯了風濕。」張其昀斯文的說︰「我自個兒去就成了。」

會跟這個小時候的對頭變成好友,是張其昀從來沒有想過的。

如果不是因為丫頭……唉,他現在想到她,還是會覺得一陣難過,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雖然當初她哭叫著不肯走,但還是被她爹爹帶進京享福去了,從此他們的秘密基地只剩下他孤零零的影子,只要他想念她,就會去那里對著她留下來的東西發杲。

那一天下過了大雨,他隱約听見有人喊救命,跑去一看原來是常祿跌進半泥半水的池塘里掙扎不開,污泥幾乎已經蓋上了他的嘴,于是他費盡心力的把常祿拉了出來。

之後常祿對他的態度全然大轉變,如果不是因為失去了丫頭這件事一直折磨著他,能與常祿這個大對頭變成好友這事,還挺令人高興的。

這麼多年過去,他比較少想到丫頭了,也不再到廢園去,他童年的時光似乎跟著丫頭一起離開了。

但是,他還是沒忘記自己想成為一位大夫的心願。

他跟著邱大夫學習醫術,並且非常渴望進入醫官院就讀,可惜的是,他始終考不齲從他十八歲起,他開始參加了醫官院的院生考試,連續考了七年都榜上無名,但他從不曾放棄過。

邱大夫曾經說過,他所學、所知早已超過醫官院里的教授,根本不需要進入醫官院就讀。

但然而,考過鄉試成為合格舉人後的張其昀曾經跟父親約定過,請他給他時間,如果他無法考進醫官院,那就表示他沒有資格當一個大夫,他就放棄這個希望,努力進仕。

如果今年他再沒有考上……

他不去想這個可能,他不相信自己進不了那個窄門,他對自己的信心始終沒被擊垮過。

而如果他知道父親為了不讓他考上,花了大筆銀子賄賂主考官,每年都讓他落榜的話,想必他的信心就不會這麼充分了。

「我跟你去吧,山上可不比平地,什麼老虎、山豬可都凶得很。」常祿關心的說︰「我可不希望你出了岔子,相信你的丫頭妹子也不肯。」

一提到丫頭,張其昀就忍不住靶到一陣溫暖,但隨之而來的則又是沉重的失落感。

這些年來,每次他進京時,就會特地去打听,有沒有一個姓容的參軍或是副將,可從來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他仰天嘆了一口氣,心思又飄向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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