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樹銀花 第5頁

「小蘭,你怎麼這麼說呢!」傅天翼皺眉,「‘你這樣太不公平了,跟阿瑪和額娘道歉。」

若不是因為害怕她過不了十六歲這一關,阿瑪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把她藏起來。

就算阿瑪迷信了些、專橫了些,也都是因為太愛她,不敢冒著失去她的危險。

「我不要,是阿瑪不對,他把我像犯人一樣的關起來,你知道我是什麼感受嗎?我是阿瑪看守的死囚,在牢里等日子,你知不知道呀!」

大哥自由自在的,他怎麼能夠了解她的感受?他怎麼能知道她的孤獨,他怎麼能體會她有多麼渴望外面的世界?

「我是為你好。」听到女兒居然把自己的愛護之意說成如此不堪,還說是他監守下的死囚,傅庚年是又生氣又難過,「真是不知好歹,不知感恩!」

「那姐姐呢?你也為姐姐好,你關了她十六年,結果呢?她死的時候是恨你的,你也要我恨你嗎?」傅蘭馨激動的口不擇言,「那不用等到我死,我現在就恨你,我恨你!」

「你住口!」傅庚年氣得渾身發抖,想也不想的就給她一巴掌。

他重重的摑上她的臉頰,力道之大,讓她單薄的身子轉了一圈,然後踉蹌的跌坐在地上。

她低俯著頭坐在地上,散落的頭發遮住了大半的面頰。

屋里安靜到了極點,傅庚年看著自己的手掌,不知是氣憤還是懊惱的微微發著抖。

他打了她。

這個從小愛若珍寶,捧在手掌心呵護長大,他僅剩的女兒,他的心肝寶貝,他打了她。

他的心像被鞭子抽過一般,火辣辣的痛楚著。

那句她恨他幾乎要讓他心碎了。

察葛蘭氏飛快的抱住她,哭泣著,「小蘭,別恨你阿瑪,他太怕失去你,他怕到不敢讓你飛出他的視線哪。」

暗蘭馨撫著臉,她第一次被阿瑪打,一時之間難堪、屈辱和懊悔全涌上心頭,但她不能被打敗,如果她在這個時候認輸,那她就真的只能在留香園里等死了。

她直起身子來,鎮靜的抹去眼淚,蒼白的臉上看不到惶恐和沮喪,是堅強和勇氣取而代之。

暗天翼頭痛萬分的看著自己的小妹,她一向是個膽怯而柔弱的小女孩,但就在所有人都沒有發覺的時候,她變成一個堅定而固執的女人!

芳茉死了,蘭馨也變了。她更加強悍的想掌握自己的生命、規劃自己的未來,所以她不斷的挑戰阿瑪的權威和耐性。

暗蘭馨輕輕的推開察葛蘭氏,站起身來將落下的發絲掠到耳後,「大哥,我可以到碧雲寺去上香了,說不定佛祖可憐我,會分我一些壽命。」

看她失神落魄,似乎大受打擊的模樣,傅庚年的心都糾成一團了,「小蘭……」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要保護她呀!

暗蘭馨拉著傅天翼倔強的抿著嘴。阿瑪的這一巴掌更加堅定了她要離開的決心。

「額娘,我先跟大哥去了。」她對跟上來的東萊和察葛蘭氏說︰「讓我一個人。」

「你……」

「讓她去吧。」傅庚年拉住她,看著女兒和兒子離開,沉痛的搖搖頭,「就讓她恨我吧,無論如何,我都要保住她。」

「王爺,」察葛蘭氏一臉淚漣漣,「小蘭她不知道你的苦心,不如你告訴她吧。」

他嘆了一口氣;眼眶也跟著發熱,「當年我把一切告訴小茉,百般告誡、千般叮嚀的要她別動情,結果呢?適得其反,她更加好奇情為何物……終于、終于葬送了一條命。」

他不能再冒險了,他寧願把蘭馨留在王府里,讓她恨他一輩子,他也要護她周全,他已經失去過一個女兒,他不能再失去僅剩的一個了。

***

「大夫,你別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傅蘭馨看著軟倒在地上的大夫,有些歉意的說。

他才將藥單開好,交給傅天翼去抓藥,傅蘭馨就從榻上模了一根棍子出來,朝他腦後敲了一記,把他敲昏了。

她把他拖到床下塞了進去,七手八腳的月兌下自己身上的華服塞在包袱里,打散頭發快速的編成一根粗辮,然後從懷里掏出一頂帽子戴了上去。

她踩上凳子,跳窗溜之大吉。

阿瑪既然這麼狠心對她,她也不要當什麼乖女兒,她要天涯海角流浪去,就算死在半路她也不怕。

每年到碧雲寺上香是她推一的出門機會,因此她都會作準備好開溜,像衣服底下一定穿著漢人男裝,荷包里一定塞滿銀子和黃金、珠寶什麼的。

他們一到碧雲寺,趁著阿瑪和額娘還沒到,她馬上裝肚子痛,讓大哥去幫她請來大夫。

她舒舒服服的躺在寺里的廂房里呼痛,退開下人回去跟阿瑪報告這個壞消息,而大哥去抓藥,她當然就趁這個機會走人。

暗蘭馨低著頭匆匆忙忙的穿過偏殿,生怕給人認了出來,那就前功盡棄了。

她轉念一想,連忙伸手在地上抹了幾把灰往臉上一涂,這樣應該看不出來吧?

她繞著碧雲寺的圍牆走,有些煩惱的發現王府的守衛還真是盡責,各個出口都派人站崗,不讓閑雜人等進出。

難怪大哥那麼放心的把她放在廂房,不怕她跑掉。

她有些沮喪的亂繞,像只找不到出路的蒼蠅。

「公子,請留步。」一個聲音在她腦後響起,她自然而然的回頭去看。

只見叫住她的是一個約莫五十開外,戴著西洋眼鏡、留了八字胡的陌生男子。

「叫我呀?」她伸手往自己鼻子一指,莫名其妙的問。

「正是。」他頷首一笑,「‘公子’既然求了簽,怎麼不拿過來讓小老兒替你解呢?」

「什麼簽?」她哼了一聲,手一揮,「沒空理你。」

她手一揮,袖子里真有一支竹簽掉了出來,落到了老頭腳邊。

他彎腰撿了起來,哺哺道︰「是六十甲子戊寅簽。」他轉過身去,走進一間有些幽暗的房間。

「那支簽哪來的?」傅蘭馨莫名其妙的翻了翻袖子,剛剛她在大殿里上香,經過簽桶時隨手撥了一下,不會因為這樣就夾帶了一根在衣袖的招上吧?

她探頭往房內瞧去,只見里面是成排的黑漆大櫃,而男子拿著梯子,爬到頂端去翻弄什麼。

「有啦,是這一張。」他喜滋滋的爬了下來,「公子是要問什麼?」

她莫名其妙的說︰「我什麼都沒要問哪。」她連那支簽哪來的都不知道。

「那就是都問啦,這戊寅簽是說,選出牡丹第一支,勸君折取莫遲疑,世間若問相知處,萬事逢春正及時。」

他搖頭晃腦的念著,「若要問出外是大吉、做事是春成好、歲君順吉、官事必合、年冬好收、移居小吉,婚姻的話大好,是天賜良緣哪……」

「你到底在說什麼?」傅蘭馨不解的問。

‘「听不懂嗎?若說要問外出平安否,是大吉。若要問婚姻的話,是巧遇良人在近期。」他笑眯眯的一捻胡子,「恭喜呀,你是天降大喜,別忘了請小老兒喝杯喜酒。」

「胡說八道,喝什麼喜酒。」傅蘭馨眸道。

她能不能活過下個月還很難說,哪來的天降大喜?真是胡說八道。

他哈哈一笑,兩根拇指對拜了幾拜,「兩個人拜天地是天大的喜事,小老兒從不胡說的。」

「我懶得跟你說了,隨便你胡謅吧。」她揮揮手,還是找她的出路要緊,被這個瘋老頭耽誤了她不少時間。

這次她是鐵了心要離家出走,遠離京城,再也不回來啦。

老頭笑盈盈的看著她的背影,「格格,我是藺亨凡,要是遇上了什麼難解的事情,別客氣要說啊!」傅蘭馨想想又回過頭來,眼前一個人都沒有!她揉了揉眼楮,「咦!跑得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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