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其鉞用了最大的真誠道歉,珈雨則是萬般感觸在心頭。
以她對他的了解,她明白這番話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了。
他從來就不是個會道歉的人,交往了六年,不論大小爭執、不論誰是誰非,他從來沒說過一句對不起。
珈雨望著他,突然間想不起愛他的理由、想不起曾經讓她痛哭狂醉的心碎。就仿佛是有人在她心里下了一道魔咒,讓她曾經對他有過的感覺全部蒸發消失在空氣之中。
甚至,她不禁要懷疑,她真的愛過他嗎?
為什麼?
珈雨無法相信、無法說服自己,她真的不再愛眼前的男人、不再對他有任何感覺了嗎!?
瞬時,她坐到程其鉞身邊,雙手環上程其鉞的頸項,在他迷惑探尋的眼神下,她主動而且「盡力」吻了程其鉞。
他立即回應了她的吻,帶著熱情與需索。
什麼都沒有!珈雨模糊的想。
沒有暈眩、沒有迷醉,沒有一絲一毫能夠挑動她心緒的情愫。
什麼都沒有,只除了四片唇瓣相觸的知覺外,再沒別的了!
幾秒後,珈雨輕輕推開了程其鉞,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他沉默,等待她的話。
「我想你沒有說錯,對你,我一直是沒有溫度的。以前我不知道,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不怪你選擇另一個女人,我們並不適合彼此。也許,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珈雨坦然的望著他,眼里有釋懷後的輕松。
她衷心感謝他來這麼一趟,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至少,他讓她了解了,她對席杰的感覺確實不一樣。
「他能點燃你的溫度,對不對?」程其鉞伸手順了順她微亂的長發,沒什麼特別企圖,只是很自然就這麼做了。
她肯定萬分的點了頭,凝視著他問︰「既然不能當一輩子的情人,至少當一輩子的朋友,好嗎?」
他沒想過,他們能像現在這樣,平靜的談論當不成情人之後的發展。也許,他們對彼此都沒「溫度」吧!
他對她除了男人本能、虛榮的佔有欲之外,不曾有過互許生死的感覺,他很明白。只是畢竟有六年的感情了,說沒有任何不舍也只是謊言。
「看來,我們也只適合當朋友了。」他說得淡然。
兩人有幾分鐘靜默,沉緬在各自的感觸之中。
接著,珈雨語氣輕松問︰「他支票開了多少錢?是不是付得太少了,你懶得去兌現?」
「你自己的男人,你沒問過他嗎?」他很快調整了心情,帶著跟珈雨一樣輕松的口氣反問。
她搖搖頭,非常好奇地拿起剛剛讓她擱在桌上的支票。
不看還好,看了之後她幾乎是瞪大了眼,生怕自己錯看,再仔仔細細看了一次。
「你的表情跟我看到上面金額時的表情有得比喔。你不會現在才知道,自己挖到金礦了吧?」
一百萬?他居然開了一張一百萬的支票!
他只是個大學教授,怎麼會出手如此大方?珈雨百思不得其解。
「他應該來打我。」珈雨喃喃低語,還在震驚中。「你確定你不要嗎?」
她想再度確認,腦袋還是一團混亂。
接著她突然有了新的疑惑,有哪些人會沒事把支票本帶在身上?除非是平日需要大筆資金進出的人。
一個大學教授,有這種需要嗎?
「如果我不確定,就不會出現在這里。我不需要那一百萬來提醒,我曾經是個多沒風度的人。」程其鉞自我解嘲,珈雨決定暫時將疑問拋到一邊,等席杰回國再來煩惱,算一算她還有兩個星期可以混。
問題是,她竟開始覺得兩個星期有些漫長……
「能不能喝酒?」人家說,一醉解千愁。她倒想試試,喝醉了能不能暫時將大腦的影象丟遠。
「醫生說最好不要,不過管他的。我建議把那瓶前年我們到巴黎買的八六年紅酒開來喝,你認為呢?」
「好主意,至少今天確實是個『值得』慶祝的好日子。」
兩個人手中很快多了紅酒杯,在清脆的玻璃踫撞聲後,兩人有默契地說了同一句話︰「慶祝我們從此成為好朋友。」
在頗深的感觸里,兩人同時一飲而空。
珈雨為彼此再添了酒,頭靠上程其鉞的肩膀。
「我不記得我們曾經在同時講出同樣的話,這種默契是不是來得太晚了點?」很快,她又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程其鉞但笑不語,他認為在這種時候不適合解釋什麼,只能說,他們還是適合當朋友吧。
一瓶紅酒飛快的點滴不剩,珈雨搖了搖空酒瓶。
「接下來你有什麼建議?」
「以這種速度、這種喝法,沒幾分鐘我們就會不省人事了。」
「那好吧!為了避免酒後亂性的慘劇發生,我們喝茶聊天好了。」
他露出贊同的微笑,兩人將茶具放上桌,泡出第一壺香氣濃郁的金萱。
「這是我跟你第一次泡茶,記得當初買這套茶具就是希望能像現在這樣,沒想到茶具買回來一放就是兩年。」
他喝下第一杯茶,只能說甘苦在心田。
「也許我們都把一切視為當然,不再花心思在對方身上。」
「你愛他嗎?」程其鉞問得突然。
頓了半晌,她迷惑的反問自己︰「我愛他嗎?」
望著杯里冉冉上升的熱氣,在濃濃的茶香中,她覺得自己是迷惑的。
可有些什麼是她無法否認的,但「愛」,似乎過于沉重了些。
「我不知道。」她僅能如此回答。
「我認為你愛他。」程其鉞沉吟片刻,以旁觀者的角度說。
「為什麼?」她驚訝。
「你可以說這是男人的直覺吧!」程其鉞的態度篤定。
「是嗎?」
就這樣,他們喝了一夜茶,聊了通宵。
直到天色微亮,街上的人聲與車聲逐漸熱鬧起來。
第八章
鮑寓門外,站著兩個情緒昂揚的人。
「我從不知道我們可以說這麼久的話。」看來,六年的時間,沒能夠讓他們了解彼此的心靈。
「我該走了,保持聯絡。有任何困難,記得要找我。」程其鉞模了模珈雨的頭,就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般。
珈雨點點頭,踮著腳在程其鉞頰畔印了一個淺吻。
這一切,全落入那位沒讓人發現的第三者眼里。
程其鉞轉身離開,一眼看見不遠處站在牆邊的人,他反射性回頭露出憂慮的表情,這種敏感時刻,他不希望造成莫名的誤會。
「你先走沒關系,我會對他說清楚。」珊雨也有些訝異,但很快她對程其鉞說道。
她的話听在席杰耳里,成了另一番解釋。
她決定回程其鉞身邊了嗎?他心痛地想問出答案,話到了唇邊卻又咽了回去。
他在門外站了一整夜,听著門內偶爾傳出的嬉笑聲,每一聲都讓他的痛苦更增一分。
好幾次,他想直接沖進去,卻害怕門內會有讓他瘋狂的景象、害怕看見她躺在另一個男人懷里的畫面。
他的恐慌與心痛,仿佛無邊無際的黑暗蔓延了整整一夜。
門被拉開的剎那,他以為他就要解月兌了,沒想到珈雨親吻對方的影象,輕易地將他推入痛苦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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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其鉞走後,席杰走過珈雨身旁直接進入屋內,過了玄關一眼看見客廳里散亂的茶具。
喝了一夜的茶嗎?他隨便斜靠在牆面,認真審視走近他的珈雨。
她才要開口,卻讓那雙眼震懾的說不出話。她沒辦法在他那雙帶著狂暴風雨的眼神下,說出一字一句。
「我……」她還是想嘗試,卻徒勞無益。
「噓,別說。」席杰以強勁的雙手捧住她精致脆弱的臉,他不想听她說的一字一句、不想听她說要回到程其鉞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