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說怎麼做,我們一起做完,說不定可以提早下山,否則你要是越病越沉,甚至病死了,那我一個人怎麼下山?」
他瞪了她一眼,「死不了的,要病死也沒那麼容易,被你氣死還快一點。」
「老是說我氣你,我好心要幫忙,你還這樣嘔我,到底誰氣誰呀?」她朝他不滿地吼道。
他揉了揉耳朵,「小聲點,我頭痛!」她還嫌他腦袋里嗡嗡的聲音不夠多嗎?
為了怕她加重他的病情,他決定給她一些工作,「好吧,你磨墨幫我記些數字。」
「沒問題。」有事做就好。
接下來她依言磨完了墨,並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鋪開了紙。
「矩勾高六,咳咳……」
她提筆寫了下來。
「下股九尺……一寸。矩上三丈,入矩股八尺五寸。」
侍書听他斷斷續續地將測量的數字給寫下來,這才明白他在利用勾股術算高低差,「喂!算籌在哪里?」
雷臨歧回過頭來,「做什麼?」
「我幫你算,這樣比較快一點。」
他看了她一下,點點頭道︰「在竹盒子里,你真會算?」
「度高者重表、測深者累矩。你說我會不會?」她反問回去,將算籌拿了出來。
丙然是個聰明的姑娘,他真想知道她有什麼是不會的。
兩個人忙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快暗了才左一個、右一個地靠著石頭坐了下來。
「我腦袋里都是數字。」她叫了一聲,「累死人了!」
他無力地看了她一眼,他比她還慘,腦袋里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你沒事吧?臉好紅呢!」
雷臨歧模了模自己的臉,「有點燒,歇一會應該就會好一點。」他有些疲累地閉上眼楮,真不想給她看見自己這副窩囊的樣子。
待他醒過來的時候,侍書已經生好了火,天色也完全暗了下來。
她有點擔心的蹲在他身前,「還是很不舒服嗎?」
「還好。」
她將干糧遞給他,「吃一些吧。」
他咳了幾聲,「不用了。」他哪有食欲,而且也沒力氣啃那又干又硬的干糧。
「吃這個好不好?」她放下干糧,拿過一小籃鮮紅的棗子來,「紅棗很好的,可以潤心肺、止咳、養胃健脾,還可以益氣壯神,吃一點好不好?」
「哪來的棗子?」
「我早上看見一叢酸棗樹,所以想去摘一些來吃,沒想到里面居然雜生著一叢紅棗。」她笑著說︰「你運氣真好,否則就只有酸棗可吃了。」
「腳不痛了嗎?」早上經過的那叢酸棗樹,離這里有好大一段路!天黑、路又崎嶇,她這樣出去亂走,居然還能平安無恙的回來,真是命大。
「痛呀!罷剛又摔了一跤,膝蓋都跌破了。」她拉起裙子來,露出底下的燈籠褲,膝蓋的地方果然破了,還滲著血。
「誰叫你去摘這個鬼棗子的?」看見她跌破了膝蓋,他的火氣莫名其妙的冒了上來,「我有說我要吃嗎?沒摔死算你運氣好。」
「你講不講理呀!」她瞪大了眼楮,「我是看你病得可憐,什麼都吃不下,這才模黑又摔跤的去摘,你居然這麼不領情!」
「我有拜托你嗎?少自作多情、多管閑事。」什麼叫他病得可憐?他才不需要她來可憐他。
「你太不講理了。」她把一籃的棗子往地上一摔,「我的東西寧願給狗吃也不給你吃。」
什麼嘛!她是一片好心好意,他居然這樣糟蹋!她最怕一個人、最怕黑,好不容易克服了心里的恐懼去給他摘棗子,一路上被山風、野獸甚至鳥叫蟲鳴嚇了好幾次,還因此摔了一大跤,結果他竟然這樣對她?
她又氣又委屈,忍不住眼淚就奪眶而出,「你病死好了,我不管你了!」
她跑得離他遠遠的,在另一頭坐了下來,掩著臉哭個不停,「狗咬呂洞賓!不管你……死掉算了!我一個人也可以下山……」
看她哭得可憐,雷臨歧也覺得自己這頓脾氣發得莫名其妙,聲音軟了下來。「別哭了。」
侍書將整個身子轉過去,不搭理他,仍是抽抽搭搭的哭個不停。
雷臨歧嘆了一口氣,也不再說話。他突然覺得這一夜,會相當的漫長而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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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麼?」侍書沒好氣地說著,一臉想將房門關起來的樣子。
他們在山上待的時間比雷臨歧預期的還久一些,一共待了九天多。從那天他凶她以後,她就不再主動跟他說話,但她還是幫忙他記錄和算數。
而他也不多跟她說話,甚至連想道歉的樣子都沒有,兩個人就這樣一直僵持到下山,住進了客棧。
不知道他這個時候來找她干嘛?
「給你。」他從行囊里拿出了一包東西,看樣子是怕弄濕了。
「我不要你的東西。」
他卻徑自拉起她的手,硬將東西塞在她手里,「你可以丟掉、燒掉,隨便你,反正沒什麼意義!」一說完,他就進了她隔壁的房間。
侍書狐疑的盯著那包東西,拿起來很輕沒什麼分量,會是什麼呢?她疑惑的進了房,將東西放在桌上,直盯著它看。
「到底是什麼?」她一下拿著想拆,卻又放回桌上去,如此反復數次,自己都覺得可笑。
終于,好奇心戰勝了驕傲,她打開了油布包,里面是幾張紙,上面隱約有著筆墨的痕跡。
她算了算,一共有八張,每一張都折得好好的。她有些迷惑了,難道他不好意思當面跟她道歉,所以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來求她原諒?
怎麼可能?他是雷臨歧耶,怎麼可能這麼感性?
她攤開其中一張紙來看,印入眼簾的是他修長而整齊的字跡,由于這兩年來替老夫人念信,她一眼就能認出。
他寫了荊軻刺秦王,在易水與燕太子一別的瀟灑和激昂;再攤開一張,寫項羽的垓下被圍、四面楚歌的奔放悲壯。
他的文筆極好,故事不長可都相當引人入勝,侍書不知不覺的被他所描述的情節吸引住,不斷往下讀去。
他一共寫了八個故事。
她想起上山的第一夜,她曾央求他每晚說故事給她听,雖然後來兩人因為棗子事件鬧翻了,但他顯然的,還把她的話記在心里。
她突然覺得心里有些難受,酸酸且痛痛的。想到他定是趁她熟睡時,一邊磨墨寫字,一邊又怕她醒過來發現的狼狽模樣,她就覺得好笑。
難怪有時她夜半驚醒,總會看見他手忙腳亂的裝睡,當時她還以為他又想玩什麼花樣,原來是趁著月色提筆給她說故事呢!
從來沒人這樣對她,這樣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過。
她覺得好笑,可是眼眶卻忍不住紅了。她想到他那天嫌棄她的棗子,糟蹋她的一片好心,她一怒之下摔了籃子,棗子滾了一地,可是早上起來卻一顆都沒看見,她還覺得奇怪,棗子到哪里去了?
現在想想,說不定他半夜模黑一顆顆地撿起來,再一顆顆地吃下肚去,難怪他第二天就不咳了。
好別扭的男人!侍書笑得眼淚都落了下來,她已經不想計較他的蠻不講理了。
她家少爺,其實也算是個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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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逍遙嘛,御史大人。」雷臨歧站在臨水的榭船上,看著池上疏落有致的蓮荷,有一點諷刺的道。
「我也沒辦法呀。」余抒懷搖著扇子,瀟灑地說︰「人家也是好意一片,不住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