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倉皇之中被趕出來,身上就只有這套薄衣,連一文錢都沒有。而她又羞于向人乞討,只好胡亂地喝些井水充饑,夜里就在牆角窩一晚。
這雨下得這麼大,讓她無助的想哭,她冷得頭發暈,餓得肚子發疼,為什麼雷臨歧還不回來呢?
她一直盯著對面的客棧看,注視著進進出出的人,希望能看到她熟悉的身影,但每一次都是徹底的失望。
她真笨,就算他回來了,也不一定會來住這間客棧呀!
侍書正在胡思亂想時,身後的門突然開了,一個中年婦人牽著一個小孩,打著傘走了出來。
一看見她,婦人訝異地說︰「你在這里做什麼?」
「抱歉!」她虛弱地說︰「借你的屋檐避個雨。」
「娘!她是乞丐是不是?」小孩指著她,好奇的問,「她好髒呀!」
「你要是不好好讀書,將來就是這種模樣。」婦人嫌惡地掩起鼻子,「去去去,別弄髒了我家的門口。」
「我不是乞丐!」侍書生氣的說。
這也難怪人家把她當乞丐。失火的那一晚,她幫忙救火全身早就又黑又髒,這幾天的長途跋涉,又淋了幾場雨,身上又是泥又是沙,頭發都糾結在一起,衣衫也被荊棘勾破了一大塊,說她不是乞丐誰信呢?
「耶?你這乞丐還挺凶的!」婦人不客氣地罵道︰「還不走?等我賞你一口飯吃呀!別想,我家的東西就算喂狗、喂豬也不喂乞丐!」
「你……」侍書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講話別這麼刻薄,給孩子做個好榜樣。」她冒著雨走了出去,還听得到身後傳來的潑婦罵街,嚷著什麼臭乞丐、死都不會爛的乞丐、弄髒了她家的門口……
她驀然停在雨中,仰天大叫,「爹……爹……你看看!你的女兒是乞丐!」
她轉著圈子,像是要把滿月復委屈全吐出的使勁地喊,「爹!你听到了沒有?」豆大的雨滴無情地擊在她的臉上隱隱生疼,雨水很快的打濕了她全身,她的身子搖搖欲墜,終于支撐不住,跪落于地。
淚水混著雨水,從她的面頰滾滾而落,「這就是你要的?把你的女兒變成什麼都沒有的乞丐?爹……你告訴我呀……爹……」
她吼得聲嘶力竭,雙手緊緊的握著拳,雨下得那麼大,是因為老天爺知道她的心酸,特地為她落的淚嗎?
「爹,你回答我呀。」她頹然地跪在街上,喃喃地說︰「每次我問你什麼,你總會有答案的,現在為什麼不回答我了……」
雨不斷的下著,突然,她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接著身子便軟軟的往旁邊倒,心里還在想,怎麼這麼快就天黑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近來到她身邊,一個頗為清秀的少年撐著傘,回頭喊道︰「沈公子,這有個女人昏過去啦!」
侍書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是兩張陌生臉孔,其中一個年紀較輕的男人,很大力地打著她的臉頰,一邊喊道︰「醒了、醒了!」
「干什麼!」她本來想凶凶的罵人的,可是肚子實在太餓了,連罵人力氣都沒了。
「喂,你睡在路邊干什麼?雨下得這麼大怎麼不避一避?」
她動了動嘴唇,卻沒發出聲音來。
「她說什麼?」另一名面目英俊的公子哥,好奇地問道︰「你听听。」
恩德將耳朵湊到她嘴邊去,然後對著主子說︰「她說不要你管。」
沈奕撐著傘,蹲到她身邊去,「我怎麼能不管呢?在這四海升平的盛世里,有人倒在街上,太說不過去了。」
侍書又咕噥了幾句,恩德睜大了眼楮,訝聲道︰「公子,這女子好粗俗!她說關你屁事!」
「她真的這麼說?」沈奕幫忙恩德把她拉起來,「姑娘,你有眼不識泰山喔,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誰?」她虛弱的反問回去。
「我怎麼會知道?」他笑道︰「你又沒說。」
「既然你不知道我是誰,我又怎麼會知道你是誰?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反倒來問我這個不知道的,可笑。」
他被她知道來、知道去的弄得一頭霧水,「恩德,這姑娘說的是哪里的話,怎麼我一句都听不懂?」
「這等市井粗俗女子說的話都難听得很,依小的看,咱們別理她了。」
「不行,我對這個姑娘有責任的。」全天下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怎麼能棄之不顧?接著,他和顏悅色地對著侍書道︰「姑娘,看你好像幾天沒吃飯了,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一頓?」
「是你拜托我去的,可不是我求你給我飯吃。」她沒有求這個人喔,是他自己叫她去的。
「你挺驕傲的嘛!好,就算是我拜托你去的。」
侍書實在餓得快死掉了,想說幾句話來充場面都沒力氣,她只希望老天幫幫忙,讓這個人是個大好人,她已經這麼慘了,別再讓她遇到壞人了。
第八章
吃了五、六個包子之後,侍書總算覺得有一些力氣了,她招手把店小二叫了過來,「記好了,我要這些東西。」
她看了眼前笑盈盈的沈奕一眼,一口氣劈哩啪啦的點菜,「先上一盤雞蛋松仁餡花糕,記得要用兩張椴葉包裹蒸熟,這甜味要散一些在葉子上,才會甜而不膩。主菜要單籠金乳酥、水晶龍鳳餅,再配上賜緋寒香粽、玉器團、七返膏、御黃王母飯、婆羅門輕高面。羹湯要卵羹、長生粥、湯浴繡丸。最後來一尾乳釀魚,別煮得太急,怕不入味。」
「喂!」站在一旁的恩德,听得眼楮越瞪越大,「你點這麼多吃得下嗎你?別把我家少爺當傻瓜。」
「請不起呀?那就算啦,我也不會勉強人家的。」
「沒關系。」沈奕笑著說︰「你盡量點。」這個姑娘很有趣,雖然粗魯無禮,不過倒挺好玩的,沒想到她衣衫襤縷一身髒污,居然一出口就是成串的名菜。
「听到沒有!」侍書瞪了恩德一眼,繼續對店小二吩咐道︰「我還要四品蜜餞,分別是蜜餞隻果、蜜餞杏脯、蜜餞金絲棗、桂花京糕。再來果碗八品,是松仁瓤荔枝、蜜餞繡球梅、松仁瓤紅果、蜜餞枇杷果、青梅瓤海棠、蜜餞白櫻桃、壽字荸薺、蜜餞紅櫻桃。」
店小二吐吐舌頭,「姑娘說得道地,就怕小店做不出來呀。」
「做不出來我們就換別家吃去,反正有銀子還怕吃不到好菜嗎?」
「姑娘說笑了,誰不知道我們梨香樓是江州出名的大酒樓,別說大老爺們愛來,就連郡主也常來這光臨呢!要是我們做不出來的菜,別人一樣沒轍。」店小二將拿在手上的巾子往背後一甩,得意揚揚地說。
沈奕好奇的問道︰「郡主?哪個郡主?」
「當然是臨海郡主呀!說到這個郡主呀,那真是好得沒話說,美得跟天仙似的,難得的是溫柔有禮,待人又和氣真是難得呀!」店小二一臉向往的樣子。
「真的?」沈奕搖頭笑道︰「人家說女大十八變,她居然轉性了!」他記得的黛兒相當孤僻,不喜歡跟人接近,就連跟人家說話都帶著三分霸氣和七分的輕蔑,沒想到長大倒是變了個樣。
「你到底是跑堂的還是說書的?」侍書沒好氣地說,「我肚子餓了,沒空听你說郡主經!」
「是是,小的馬上去辦。」哇,這姑娘穿得破爛、又髒,卻挺驕傲的。店小二邊嘀咕著邊往廚房吩咐去了。
沈奕看著她,「真難想象一個時辰前,你那奄奄一息的模樣。」他是不是被騙了?
「什麼奄奄一息,我是肚子餓。」剛剛吃了包子,渾身的力氣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