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樓台我的月 第26頁

相濡以沫啊,他的氣息融進她的,點點滴滴、絲絲縷縷……盡避她僵化如石,舌尖仍清楚嘗到纏綿的氣味。

覺得……快昏倒,當他緩緩離開她的唇時,她螓首無力般輕垂,秀額與鼻抵著他的臉,像要靠他如此頂著才能撐住。

「月兒……」他輕啞低喚,故意騷亂人心似。「你我之間沒有男女之情嗎?」小名兒親昵地從他唇間逸出,她頰燙耳熱,著火的心更是悸顫。

氣喘吁吁,喘得較他還重,原就紅撲撲的臉蛋這會兒紅得幾要滲血一般。

沒想哭的,真的,真沒想哭,可眸子卻還是迷蒙潮濕……可惡!肯定是被他嚇出來的!

包住她小手的大掌早已放松,換她反手抓住他,扯來嘴邊又是張口咬下,而淚珠就滴在他腕上。

苗大爺任她往自個兒肉上磨牙。

他沒抽手,反倒攤開大掌貼熨她的臉,拇指在她頰上溫柔挲摩。

「即便真無男女之情又如何?」他笑音低柔。「此時無情,唯盼往後情生意動……咱倆彼此都有個盼頭,甚好不是?」

第9章(1)

盧成芳在棄婚並私奔將近一個月後,攜樓盈素返回盧家。

他成親前一日奔了,造成軒然大波,之後主動歸家,亦是另一場軒然大波。

盧家長輩們許多眼楮盯著,即便盧老太爺有心回護,沒給出個交代實難服眾。盧大公子一返家便先領了一頓家法,當著老太爺的面,被自己的親爹盧老爺挺結實抽了一頓。

盧成芳甘心受罰,但揍完兒子的盧老爺逼兒子起誓,要他斬斷與樓盈素的牽扯,盧大公子抵死不從,結果就被鎖進自家大宅的藥倉里,更氣得老太爺順手砸碎好幾個甜白杯。

至于病餅一場罷養好的樓盈素,原也被扣在盧家,老太爺那天將她召了去,單獨說事,大抵是動之以情、誘之以利,再威逼恐嚇一番。

結果事情沒老太爺想的那樣簡單。

一是樓盈素的脾性原就外柔內剛,好不容易與盧成芳走到一塊兒,不可能放棄。二是當天樓父竟偕同幾位「江南藥王」的老師傅、老掌櫃們,一舉闖進盧老太爺的書閣,言談間盡避仍是下對上那般恭敬有禮,態度卻是堅定,當日便順利將自家閨女從盧老太爺手中帶回。

鬧成這樣,不僅盧家各房,連在「江南藥王」底下做事的人,大伙兒全都關注得很,一時間盧老太爺實也騎虎難下。

要老人家甘願點頭,認了樓盈素「長孫媳」的身分,不能夠。

要他以強硬手段拆散兩人,又怕寒了老師傅、老掌櫃和伙計們的心。

不過就在盧成芳被鎖進自家藥倉後的第三天,事情終于起了變化。

盧老太爺有兩名兄弟,當年分家後,老三跟著老二往北邊生活,做的亦是藥材、藥鋪的營生,兩兄弟後來在東北一帶揚名立萬,闖出不小名氣,與本家這邊表面上雖說同氣連枝、一團和氣,但暗暗較勁兒的事也是有的。

這一天,三老太爺舟車勞頓趕了十多天的路程,終于抵達本家。

被迎入暖廳內稍作休息,話也不多寒暄,他開門見山便道——

「大哥,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咱這次專程南下,其實是應了二哥交代,想把成芳接到東北避避風頭。這次棄婚又私奔的事,確實不好看,但這孩子的資質當真絕佳,說句不中听的,大哥底下那五房子孫,加起來怕都不及成芳一半。」欲緩和說詞般嘿嘿笑了兩聲——

「當然啦,咱與二哥底下那幾房,找來找去也沒能有個較成芳出色的。欸,老一輩的依賴他,能將大任托付,年輕一輩的仰賴他,拿他當榜樣……這次闖出這種事,受責罰那是該當,如果大哥暫時想來個眼不見為淨,就讓成芳到東北住一陣子,二哥與我會好好照應他,藥鋪、藥莊咱們北邊也不少,恰可讓他在那兒試試身手,說不定覺得有趣,肯待下來了,對那位什麼……什麼盈素姑娘的,感情也就淡了,自然也就分了呀。大哥以為如何?」

盧老太爺以為……他家老二、老三根本是「趁火打劫」來著。

趁「江南藥王」本家出亂子,想名正言順挖走他本家的寶。

倘是成芳真在北邊待下,跟他二爺爺、三爺爺親近了,情況豈不更棘手?!

盧老太爺遂避重就輕將老三提的建議擱下,這兩日盡量避不見面,若見著,對方重提此事,他也還能仗著長兄和「江南藥王」大家主的勢頭敷衍過去。

只是有些人敷衍得過,有些就難了,即便他是盧家老太爺。

三老太爺都還沒走,盧成芳的外祖家已遣人來訪,來的是盧成芳的兩位母舅。盧成芳的親娘已過世,外祖對他一直頗有照應,以前就時不時遣人來探望,而這次一口氣來了兩位母舅,主要亦是想把他接走。

說起盧大公子的外祖家,可說是「一門英烈」。

一家之主的外祖父是廷醫正五品院使致仕,一族四大房,目前晉身六品或七品的御醫就有好幾位,如此次來訪的兩位母舅,皆有官階在身。

如果盧大公子真被帶到外祖家,憑他的天賦能耐和外祖家的人脈,要再出一位正五品院使絕對不是難事。

……只是將來若說光宗耀祖,像也不是顯耀到盧家的老祖宗們。

為應付好這些人,盧老太爺這幾日當真身心俱疲,非常糾結。

「盧大公子挨了一頓家法伺候,瞧來依然神清氣爽得很。欸,就說盧老爺到底心疼兒子,在盧家幾房人面前做做樣子罷了,肯定打得聲聲作響,但傷皮不傷骨是吧?」藥倉外,苗淬元隔著一道兩尺見方的木條欄窗,與里邊背靠著牆壁、席地而坐的盧成芳說話。後者發絲略紊,面龐清瘦,身上對付小雪天的棉袍微縐,但還算干淨。

苗大爺的話中帶嘲弄,盧成芳已領教過好幾回,他沒理會,只問——

「素兒無事嗎?」

「即便有事,也得令她轉危為安。」苗淬元面上笑笑。

天寒,霜降之後小雪來,他口鼻逸出的氣息形成團團白煙,模糊了五官,聲音有些塞住似,略緊略啞,仍笑。「你那位岳父大人是明白閨女兒待你的心意,沒有怪你的,他原就要上門討回女兒,既然如此,將既要戰,兵隨將轉,煽動‘江南藥王’底下的老師傅、老掌櫃們一塊兒出面,讓樓父領著往前沖……閣下以為,于我而言能有多難?」眉目輕斂,淡色薄唇一勾。

「放心,樓盈素已隨她爹暫且歸家。無事。」

藥倉內的儒雅公子微微頷首,眉間略松了結。「那就好。」

「不過你家老太爺就累了些。」

苗淬元的話讓盧成芳挨著木條欄窗緩緩立起。

透過木條間縫,兩人四目對上,苗淬元不改嘲弄道——

「你二爺爺、三爺爺當年對于本家獨佔‘江南藥王’的稱號本就不滿,兩邊雖一個在北、一個在南,所做的卻是相同營生,正所謂同行相忌,要唆使他們上門找碴,挖你親爺爺牆腳,當真比反掌還容易。呵,拿你這顆香餑餑釣著盧家幾房人,能玩出什麼花樣,滿值得期待啊……」微頓,俊眉隱忍寒意般動了動,一會兒才嘆道——

「可惜了,我那‘鳳寶莊’數來算去就一個見天想著玩的太老太爺,再一個見天只知往外闖的二爺,加一個見天只曉得鼓琴、寫譜的三爺,怎麼就沒個幾輩幾房的族人來斗斗,枉費我一身專精、滿腔熱血。」還真的挺惋惜似。

盧成芳表情依然以不變應萬變,唇抿得微緊,不知在沉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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