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你去醫院好不好?」他低聲說。
醫院……對,她應該趕緊去醫院!可是……那男人也會在……
她思緒亂攪,沒辦法作任何決定,也沒辦法動。
「霏霏!」她的反應太奇怪,貓咪不得不大聲喊她。
好不容易,她才勉強說出話來︰
「貓咪……你可不可以一直陪著我?我想去醫院,可是……‘他’也會在……」
貓咪瞬間明白,盡避事情經過那麼多年,霏霏對那男人的恐懼卻不曾減少過。他嘆氣,溫柔說︰
「傻瓜,我會一直陪你。」他攬著她,將她帶離公司,驅車奔往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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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個男人在醫院的嘴臉,風品霏就冷得發顫,她連自己最後怎麼有力氣走出醫院都不明白,要不是貓咪陪著她,她一定走不出馬偕。
原本貓咪堅持要送她回去,她卻堅持要一個人走走。
她不想回住的地方,至少現在不想!她想在大街上走走,起碼街上有人、有車,她不會覺得那麼孤單……
風品霏走過忠孝路、走過仁愛路,也不知怎麼走的,竟走到了101,她很少到這附近逛,十點多的晚上,還是那麼熱鬧啊……
她的腦袋停不下來,一直反反覆覆想著——
如果中午她沒掛掉那通電話,事情是不是會不一樣?如果她接了那通電話,她母親現在會不會……還活著?
沒有眼淚,她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為什麼?
她的心,明明有感覺的,明明有股疼,纏得她呼吸不過來,可是她就是哭不出來。
那男人在醫院說……說她……沒人性、說她冷血,自己的母親死了,居然無動于哀。
她是冷血、是沒人性吧,要不……她不會狠心掛掉母親打來的最後一通電話……她沒人性,是她害死了她母親……
為什麼她哭不出來呢?
好冷喔……真的好冷!冷得像是整個人都浸在冰水里頭……
也許,她該讓貓咪陪著她,陪她回那個只供她睡覺的地方。貓咪說過今天晚上要陪著她,她卻拒絕了。
她不該拒絕的,現在有點後悔了。
風品霏很茫然地走到了信義路,只要再往前五個路口,轉個彎,就到她家了,可是她一雙腳卻在這時候,拒絕繼續移動!
她坐在人行道的花台邊,抬頭看天空,發現……台北下雨了。
雨其實下得並不小,童的車速大約五十左右,按理,他應該不會看到她,但……就是不曉得為什麼,他眼光稍偏,朝人行道望了一眼,這一眼,就讓他掃視到今天中午才踫到的風品霏。
她怎麼坐在馬路邊淋雨呢?那模樣可憐兮兮的,像是不曉得該去哪里似的,跟中午氣勢凌人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別。
他停了車,下車前掙扎了一會兒,想起她中午的語氣,似乎非常討厭他,她現在看來很脆弱,不曉得會不會更厭惡看見他?
看她打了幾個哆嗦,應該是覺得冷吧?他的猶豫立即煙消雲散,不管風品霏樂不樂意看見他,她都不該繼續再淋雨了。
這雨雖不算小,但也不至于大到哪兒,她能淋到全身濕透,想必已經在雨下坐了好一段時間。
童從後座拿了把傘,他習慣在車子里放把傘,台北的冬天常下雨。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邊淋雨?」
她看起來很迷惑,像是很費力才把遠游的心思收回來。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她看著撐著傘幫她擋了雨的男人,喃喃說。
童想都沒想過會听到這種答案,感覺上她似乎極度需要別人拉她一把。
他模了模她的額頭,冰冰涼涼,沒發燒,他隱隱松了口氣。
「既然不知道要去哪里,那你跟我走好不好?」真擔心她會拒絕,她這種模樣,說什麼他都不會放她一個人。可她要不願意跟他走,他也不好強迫。
「好……」她聲音低低的,有些啞。
又一次,童松了氣。
他伸手拉起她,她也沒反抗,乖乖地跟他上了車。
相較于車內的干燥環境,風品霏這才發現她整個人濕淋淋地在滴水。難怪她感覺冷……
「我弄濕你的車子了。」
「沒關系。」他抽著面紙,輕輕抹著她的臉,但幾秒他就放棄,她實在是濕透了,童索性直接將面紙盒放在她腿上,開了車,「你自己先擦一下臉,再忍耐一會兒,我住的地方馬上就到。」
「沒關系……我可不可以睡一下?我……好累。」
風品霏猶如溺在汪洋大海中,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浮木,因此她沒辦法細想,這人是她早早列入黑名單,決定不相見、不來往的人。
「你再忍耐一下好嗎?這樣睡一定會感冒。」他試著跟她說話,再過兩條街,他住處就到了。她若睡著,肯定要生病了。
「……」
沒有听到聲音,童看了旁邊一眼,她已經閉上眼楮了。
懊死的,她到底淋了多久的雨?
用力踩下油門,他的藍寶堅尼速度如風勁疾,往兩條街外的高樓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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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風品霏帶回住處,童忽然想到勤熙琰,他書房的名片夾里有勤熙琰的名片。
他先找來一條干淨的浴巾讓風品霏裹上,不在意她濕淋淋地滴著水,將她拉到沙發讓她坐下,再幫她把背上的隨身背包拿下,擱在桌上。
暫時安置她之後,童走進書房,翻找名片夾,不一會兒就找到勤熙琰的名片,拿起桌上的無線電話,按了兩個號碼,動作就頓住……
他走出書房,回到客廳,看風品霏蜷在大沙發上瑟縮無助的樣子,童無法繼續按完剩下的號碼。
他不想打電話給勤熙琰!
他不想將這樣的風品霏交給勤熙琰!沒錯,他一點都不想!
轉回書房,他選擇順從內心真正的想法,放下了無線電話與名片。
風品霏讓他有踫著億萬分之一的感覺,她是第二個能走進他心里的女人,他有種不顧一切的念頭,就算風品霏說她跟勤熙琰是感情濃厚的青梅竹馬,他還是想把她搶過來!
畢竟億萬分之一的機率,並不容易踫上一次,他不想放過!
回到客廳的童,吃驚地發現,沙發上的風品霏竟在哭泣。
他走向前,抱起了風品霏,將她抱進浴室,她連掙扎都沒有,像個木頭女圭女圭,任人擺布。
童放下風品霏,擰了條熱毛巾,輕輕擦拭她的臉,放柔了聲音︰
「傻瓜,你哭些什麼?要不要告訴我?」
她……哭了嗎?為什麼她沒感覺呢?風品霏伸手模模自己的臉,才知道自己真的哭了。
原來,她是有眼淚的;原來,她還哭得出來……
她拉回迷蒙的眼神,看向童,情緒忽然排山倒海沖來,她支撐不住,哇地一聲,哭倒在童懷里。現在的她,強烈需要宣泄。
「媽媽死了……我媽媽死了……」
當「死」這個字由她嘴里說出,她才感受到死亡帶來的巨大悲痛,是如何徹底地凌遲她,她悲傷到近乎無法宣泄的地步……
她無意識地說︰「是我害死她的,都是我害的,是我……如果我接電話就好了!都是我不好!」
童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失去了母親。
面臨這樣的至痛悲傷,難怪她會像個游魂,坐在馬路邊淋雨。雖然他不清楚前因後果、不清楚她為什麼說自己害死了母親,但他能理解她的悲傷。
一股心疼油然而生,他用雙臂圈抱住她,像安慰一個孩子,拍著她的背、模著她的頭、不住輕吻著她濕淋淋的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