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樓台我的月 第35頁

她在意親人,在意他,把他們看得極重,如今卻為了這些藥山藥地藥莊子,混在外頭連家也不大回,連他也難得相見相聚。

與苗大爺相識八年,與他之間的鴛盟也已訂下四年。

她當初未滿十七,如今也都二十有四,苗大爺也將近二十七了吧,欸,是啊,再拖下去,她真真要把他給耽誤了呀。

他知她甚深,總是縱容她、護著她,而她呢?

他都追到這里來,跟她賴在一起五、六天,她卻滿嘴只會說著藥山與藥園子里的事,待他問出,還開口要他先走,竟沒早些瞧出他的打算。

蠢啊!朱潤月,你這個大蠢蛋!

京城鋪子出事,他匆促趕去,身邊沒有貼身伺候的人。

他這個人一旦忙起,若無人在一旁提點,真會忙到忘記服藥。

盡避她幫他備著許多保暖胸肺、健脾補腎的藥丸,和著溫水就能服用,但,他若不按時服用亦起不了保養功效。

不可以的,不能放任他一個,要去到他身邊才行!

必須親自盯著,必須看到他,她一顆心才能好好被自個兒拽住,不會動蕩不安,難受得要命。

這一次,她要追著他去。

番外篇︰吃過「香肉」之後……(2)

京城夏夜,月上中天。

運河上猶見一艘兩層樓的大花舫隨月光蕩漾,絲竹聲與男女調笑聲亦揉進清涼夜風里,在河面上傳飄。

在入夜後戒備森嚴的京城地面想出船夜游,沒個三兩三,別想上梁山,人脈錢脈全都得打點好,當真辦成,那表示這人確實是一號人物,不容小覷——今夜花舫上被邀請來賞月賞美人的某位位高權重的大官,枕著美人香膝,吃著美人遞上的果物,喝著美人喂飲的瓊漿玉露,再听著美人技藝超絕的琴音,陶醉地半眯雙目,捻著顎下修整漂亮的灰胡,暗暗思忖。

為使客人盡興,邀人上花舫的東道主在與貴客談妥正事後,非常識趣地將場子留給這位高官貴客,獨自躍上一艘一直隨花舫游蕩的中型篷舟離去。

花舫上的人手全都安排過、待高官貴客賞月賞美人賞得盡情盡興、身心靈舒暢通透了,自會將貴客原路送回府第,不出差池。

「大爺……」嗅到家主身上滿是酒氣,面龐泛紅,一迎家主上到中型篷舟,苗家京城大鋪的田管事忙送上溫茶解酒。

苗淬元接來飲過幾口,眉峰微乎其微一蹙,淡淡吁出口氣。

篷舟往不遠處的岸邊搖去,夜風吹拂,吹得苗淬元心口略窒,他暗暗調息,將每口氣吸得飽飽滿滿,再徐慢吐出。

「大爺,全怪小的無能,若早早預防,也不會令姓崔的那忘恩負義的家伙囂張猖狂。」田管事十分自責。

苗淬元擺了擺手。「此事不能全怪你,如今童大人願意出手,崔執是他的下屬,事情不出兩日定能擺平。」

田管事回頭瞥了花舫一眼,嘆氣般道︰「幸得大爺在一年前已提點小的經營童大人這條線,只是這位童大人就愛賞風月、品,京城夜游船,他自以為風流瀟灑,倒累得大爺陪坐花舫,飲了這麼多酒。」

苗淬元笑笑。「有喜愛的事物,咱們就有切入的點,只要能切進,便能漸漸拉攏握緊。我還真怕那種讓人尋不出錯處、找不著弱點之人,而如童大人這般,恰到好處。」有些政績,亦有實力,表面上仿佛位高權重不好親近,但只要苗家肯花心思經營,便不難掌控。

「是,小的明白大爺說的。」田管事恭敬低頭。

苗大爺隱了個呵欠,嘴上的笑變得模糊,淡淡交代——

「余下的事你讓人繼續盯緊,今晚先送我回清園吧。」

清園是苗家「鳳寶莊」在京城的宅子,佔地並不大,但清奇雅致,苗淬元每回進京都是以此為居所。

不過此次與田管事一同入京城,有好幾晚與底下大小避事商議要務,時候晚了,就在大鋪後院的客廂直接睡下,沒回清園。

今夜算是大事底定。

清園的老總管見他返回,忙要過來稟報這幾日的事,他揮揮手趕著老總管快去歇息,大事小事全等明兒個再說,只吩咐了備浴。

才一會兒工夫,幾桶熱水將偏間小室里的大浴桶注滿。

慶來雖沒跟在身側,他也不須讓人服侍,盡卸衣褲後,他整個人浸在熱水里時,不由得閉起雙目,沉沉呼出一口氣。

險些在浴桶里睡著!

驚醒過來時,自個兒搖搖頭都覺好笑。

取來淨布擦干全身,隨即套上干淨衣褲,待他回到房里,喝了杯溫白水潤潤喉,坐在榻上打算就寢時,也已過了子時。

正傾身欲將榻旁小幾上的松香燈吹熄,卻瞥見床榻角落有一只正紅繡花小袋,袋子鼓鼓的,光瞧著,喉中已然生津。

那是心上之人為他備上的。

繡花小袋里裝著圓滾滾的老參糖球、紅姜糖球,還有山楂片,那姑娘說,他若覺那些保暖胸肺的藥丸或藥飲苦口澀喉,便含顆糖球或酸甜的山楂片。

他那日躺在榻上將圓鼓鼓的小袋抓在手里把玩,把它落在枕邊了,翌日他進苗家大鋪,忙到今夜才又回來,袋子便孤伶伶窩在角落等他。

「我明白,孤伶伶等著確實不好受,我也等過,如今還在等。」

堂堂苗家「鳳寶莊」的家主,寂屋孤燈里,突然百感交集地對手中一只正紅繡花袋說起話,還一副同病相憐的模樣。

「她不隨我走那是不成的,以往我事事依她,唯獨眼下這事,她敢不依,扛也要把她扛回太湖去。」晃晃小袋子。

「是吧,閣下點頭如搗蒜,也認同在下的吧。很好,就這麼辦。」松香油燈燃出一小圈暖光,光映在他英俊面龐上,竟有幾絲險惡神氣。

他鼻子不通般哼了聲,道︰「那一日在她的藥園子里,本大爺算是開口問過了,那是先禮後兵,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大爺我心黑手狠、心狠手辣,閣下說是不是這個理?」

許久許久,寂靜房中,終究無人回應。

他放下正紅繡花小袋,自嘲般微微勾唇,累了,倒頭睡下。

這兩年,朱家從「江南藥王」盧家手中得回自家藥山藥地和藥莊子的管理權後,朱潤月為巡視家里那些分布甚廣的產業,也算小小走南闖北,騎術已練得小有火候。

她隨著慶來快馬加鞭趕路,今早終于趕在城門大開的第一時候搶先入城。苗家清園她之前來過幾回,老總管當然識得她這位未來主母。

待她一進清園,老總管稟報的事就沒停過,還把苗家大爺這些天的作息全道盡,連昨兒個苗大爺至晚方歸、渾身皆是混過胭脂香味的酒氣……之類的事,不小心也說溜了嘴。

朱潤月越听臉色越沉凝,慶來沒敢直接闖主子寢房,由她親自出馬。

一進到內房,看到倒在榻上的苗大爺……當真是倒啊!

男人上半身側臥在榻,兩條小腿卻垂在榻邊,連鞋也沒月兌,根本是坐著坐著突然坐累,往旁邊一倒便睡沉了的樣子。

朱潤月急急奔過去,一見他胸脯起伏徐和,氣息長緩,心終于稍定,但他臉色實在不好,她伸手探他膚溫,稍定的心又動蕩起來。

有些發燙,膚底又微透虛紅,像是受了寒氣,著涼了。

她拿開他抓在手中的繡花小袋想要把把他的脈,柔荑忽被他猛地擒住。

「還來!」苗淬元夢到有誰要搶他裝滿糖球的小袋,像是家里的太老太爺,老人家愛慘了月兒自制的養生糖球,他雖然對甜食不怎麼感興趣,但鼓鼓的小袋是月兒特意備給他的,不能被太老太爺搶了去……驀然張眸,落入瞳底的竟是一張日夜思念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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