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二部曲 第18頁

「還不到時候,此時仍不宜打草驚蛇。我也想看看他們能變出什麼把戲。你的查證若屬實,我確定他們會在中秋前舉亂。你照我的指示,調度人馬便是。這一次,我要一舉鏟平亂黨,斬草除根。」

「啟稟王,若在中秋前,臣恐怕在調度上有所不及,京都共有一萬禁衛軍,歐侍衛長底下掌握了七成人馬,為避免打草驚蛇,勢必無法調度大半禁衛軍。

若沖突發生,要應付禁衛軍七成精銳,以地方民兵的武備,若無雙倍人數,斷不能與禁衛軍抗衡。一旦決定動用地方民兵,龐大的人數也難掩人耳目。但若要往西北調度兵員,路程遙遠,恐趕不及中秋前抵達京都護駕。故依臣……

「愛卿勿憂,我自有盤算。幾日前,楊定武傳捷報,東南亂事的頭子擒獲,已就地伏法了。我傳了密旨,要楊定武趕在中秋前班師回朝受封,他督軍回朝名正言順,必不會招惹注意。如此一來,既不會打草驚蛇,也補足人馬。

我預料一旦在兵員上取得了人數勝算,縱然歐挪在短時間里,掌握了七成禁衛軍,七成禁衛軍不見得全願意為他流血,屆時可望無須犧牲一兵一卒,一舉擒獲所有亂賊。」

「王為何不考慮直接下罪歐侍衛長?再行拷問其余同黨。微臣以為,楊將軍能否趕得及中秋前回朝,是無法肯定的冒險,萬一楊將軍遲了一日半日……」

「愛卿可想過,歐御何以短短一月,便掌握七成禁衛軍?」更別提,歐御有大半時間被他安在茉兒身邊……忽兒,一個念頭閃過軒轅棄腦子,他冷下臉,暗自思索。

「這……」

「你掌理西禁衛軍,現下僅能掌握三成兵力,歐御有何通天本領,不但掌握了自己權責下的東禁衛軍,還能越過你眼下掌握另兩成人馬?其中必定有朝臣內應。若非朝廷有人接應,想在七成禁衛軍里放入自己人,沒那麼容易。

東、西侍衛長底下各有十名督衛,每名督衛下轄五百員衛兵,想要掌握七成禁衛軍,得有十四名督衛全是自己人,若非有人暗地幫襯安插,這十四名督衛,怎可能全成為自己人?

以此推想,有能力影響督衛職差的,必定是朝廷重臣,我要揪出那些叛臣,抄盡九族,以示警惕。教那些有過叛亂念頭的,從此想都不敢想‘叛亂’二字。」

「但臣仍以為,此舉冒險。」令沐文面色凝重,顯然十分憂心。

「別憂心了。即使楊定武趕不及中秋回朝,有三成軍力,加上我跟你二人,你還怕我們勝不了嗎?當年你跟我打天下時,什麼吃緊的仗陣沒遇見過?我們不都安然無事?這回必然也沒事。

當初若不是你執意退隱,我真希望你一直在我身邊。這回,謝謝你願意回來。」

幾月前,他安插在長寧宮底下的人來報,有人衣衫玄黑,不露臉面,總在深夜里進出長寧宮。

他起了警覺,差人找到令沐文,回來幫他查探。

「這是臣當做的。」他又一次微愕。

闊別了三載,軒轅棄似乎變了,以往的王,從不言「謝」,是一清二白地劃分著君臣界線,不會免去任何人的行禮之儀。

眼前這位「王」,似乎是變得更有仁君的模樣了。

令沐文微哂,暗自慶幸,當初沒錯擁了君王。

「為何而笑?」軒轅棄問。

「臣認為,王變了。」

「是心腸變柔軟了?」軒轅棄揚了揚眉。

令沐文臉上笑意擴大,發現軒轅棄非但有幾分仁君模樣,也變得有人味多了。

「臣斗膽一問,是那位傳言中的聖女改變了您嗎?」

「聖女?」軒轅棄語氣輕佻,「我總覺得這聖女的封號,言過其實了,她其實是個笨手笨腳的傻女人,但傻得讓人禁不住……心疼。」

「心疼?原來王的心,還有常人的知覺,竟也會疼吶!」

「愛卿逾炬了。」他淺聲道來,卻沒絲毫責難味。

「臣知罪了。」令沐文這聲「告罪」,回得同樣言不由衷。轉眼,他換了嚴肅口吻︰

「聖上,您終于有仁君的樣兒了,臣也安心了。這天下,只要臣還有余力,定誓死讓您能坐得安穩。」

「你這份心意,我領下了。我知你心里總圖百姓能安穩生活,當初你效忠我,圖的也僅是烽火盡歇,與其說你效忠我,不如說你效忠的是天下蒼生。你的心意,我懂。我不會讓你失望。」

「臣替百姓們,叩謝您了。」令沐文甚是慎重地伏跪而下,接著重重一個叩首。

「行了行了,起來吧。我倒是希望你能考慮,在這事過後,留下來替我分憂。」

「王,我的性子,不適合官場周旋,您了解的。」

「你再想想吧,我不為難你。不過有一事,我一直沒恰當時機問你,比武擂台上,你是稍讓,還是真輸了?」

「稍讓。」這是令沐文的憂慮因素之一,歐御的武功與他相去不遠,若有變數,七成的禁衛軍,再加上歐御,他沒把握護得了駕。

「稍讓……」軒轅棄沉吟半晌,「我曉得了。你回去歇息吧。」

梢讓啊……

令沐文離去後,軒轅棄未動分毫,憑窗望月。

已經三更了,圓月往西偏沉,這一輪滿月,遠遠望去,竟似乎有些不圓滿……

今夜,明明是十六,月兒該正圓滿,不是嗎?

為何他眼底瞧著的月亮,總有那麼些不圓足呢?!

歐御……根據地方官府籍載,實姓「慕容」。

慕容御、慕容漱芳……你們當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嗎?

換成了以往,此一景況下的軒轅棄,必然是怒火滿腔。

但今夜不知怎地,他對慕容家、對慕容漱芳濃濃的滿腔恨意,竟燒燃得有些無力。

他忽然回想起三歲前,他每回讓慕容漱芳折磨得哭嚎找尋外祖疼慰時,外祖只會摟著他,悲傷說道︰

「你要原諒你娘,總有一天你娘會原諒你的存在,孩子,可憐的孩子……」

他的記憶再清楚不過,他外祖總是給予他溫暖的擁抱、娘親總是厭惡痛絕的眼神、那些曾施加在他身上的暴虐傷痛……他不明白,為何那些記憶清楚得,彷如昨日才發生?

他不明白外祖的話,更不明白是哪樣的恨,會讓一個女人幾度瘋狂拿刀,追著懷胎十月生下的親生兒?

他曾懷疑過,自己並非慕容漱芳的親生兒,但外祖說他絕對是,他也求證過了,他們的血……確實相容于清水中。

那年秋天,外祖病重,仍一心掛記著他,外祖仙逝前,拉著娘,要她立誓不再打他,她終生不同他說話都無所謂,只要別再折磨他。

慕容漱芳答應了,他看見她點著頭答應了!

然而,外祖才合上眼,她連哭都沒,便急忙拎起一旁的他,往大門外扔。

那日下了入冬第一場大雪,一將扔他出家門,慕容漱芳的模樣,仿佛是拎了件多髒的東西似的,立刻掏了手絹,擦著雙手,用冰冷的口氣說︰

「我發誓不再打你這個雜種,但沒說不把你趕出這扇大門。你滾吧,滾得越遠越好,滾不夠遠,我見你一次,就讓下人狠狠打你一回,要我不動手,讓別人動手不更省事嗎?!賓!」

天,很冷。

他凍得牙齒發顫,上下齒顫合的聲音,響在他耳邊,他听得好清楚。

那時他身上,只穿了件棉襖褂子,在屋子里頭還暖,出了大屋沒套件厚衣,自然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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