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別只說吃的。」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我們要的大夫,什麼時候過來?」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歐陽大夫自己有匹驢子,不會在路上耽擱太久的。」
「你去給我催催。」
「是,馬上去催,貴客稍待。」白蘇芳倒著身子往後退,一直低著頭,「貴客如果需要,拉這個鈴就好,這拉線直接通到大堂的,听到鈴響就會有人過來。」
合上格扇,白蘇芳松了一口氣,這不是普通的貴客,而是大有來頭的那種,冷嗓子的牛皮靴上有著繁復的花紋,還隱隱有著金絲繡線,居然連鞋面也如此精致,可見絕對不是一般人,她要是服侍得好,退房時肯定會有重賞的,蘇鄞的學費就會再一次的有著落,但他們到底是誰啊?
雖然一直沒看過第三人,但空氣中隱隱的血腥味騙不了人,受傷的那個應該也是隨侍,因為冷嗓子雖然擔心,卻不焦急,如果是身分比自己高的人受傷,絕對無法這樣淡定,所以是一主二僕,僕人一個貪吃,一個受傷躺床,主人比起吃,更在意受傷的手下。
白蘇芳下了樓,又穿過院子,這才到前堂——為了讓上房的客人清靜,都安排在離大堂最遠的地方。
吃飯時間,上品客棧坐了八成滿,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熱鬧到有點吵,也因為吵,怕別人听不清楚自己說話,每個人都扯著嗓子,這個說媳婦生了個胖小子,總算對祖宗有了交代,心里高興,回頭要打個金手環給媳婦,那個就說自己連續四個女兒了,這求神拜佛也沒用,問他媳婦都吃了什麼,怎麼一舉得男這樣厲害,隔壁桌的連忙也轉過頭,想問問有什麼求子秘方。
白蘇芳穿過人聲鼎沸的大堂,就往櫃台沖去,「盛掌櫃,客人在問大夫。」
盛掌櫃眉毛一挑,「阿風還沒把人帶回來?」
「沒,我就覺得應該差不多,歐陽大夫的驢子跑得多快,不應該耽擱這麼久啊,這都去半個時辰了。」
正當盛掌櫃想說些什麼時,突然又眼尖看到一群人風塵僕僕進來,就把白蘇芳扔一邊了,連忙跑去招呼,「哎喲,哎喲,各位大爺,請請請。」
「來五碗大肉面,切一只雞,再包三十個饅頭,馬匹上的水袋幫我們裝好,馬也喂一喂。」
白蘇芳連忙往廚房去,一路扯嗓,「五碗大肉面,一只雞。」
大廚沒空理她,二廚應了後,她又迅速走出廚房,到了酒樓外系馬匹的地方,倒了兩桶草在飼欄中,五匹已經自行喝過水的馬便湊過來大口嚼草,接著她解下羊皮水袋,打開水缸,一個一個裝起水來。
酒樓人手不多,一個人得當好幾個人用,忙歸忙,但她是很感激盛掌櫃的,在她最需要銀子的時候給了她這份工作,讓她可以養家活口。
罷剛把五個裝滿的水袋都系回馬匹上,又听到盛掌櫃大叫,「小白,鈴響了,快上去看看。」
要說這盛掌櫃有什麼不好,就是喊她「小白」了,怎麼听怎麼怪,但也沒辦法,她再粗糙生活,那也是姑娘家,總不能在大堂上喊她的名字吧,她自己是不在意,但蘇鄞在書院讀書,最重規矩,姊姊的名字人盡皆知,對他來說會是困擾,所以她也只能讓掌櫃喊她小白了。
白蘇芳把手擦干,這便穿過大堂往上房去。
阿風到底上哪去了,大夫早該到了怎麼還不來?
正當這樣想的時候,後面傳來阿風的聲音,「小白。」
「你總算回來了!」白蘇芳欣喜的轉過身,卻發現居然只有阿風,歐陽大夫呢?沒有?不在後面,那他手上提著歐陽大夫的藥箱干麼?
「歐陽大夫早上從樓梯跌了下來,現在還在頭暈,無法出診,我跟他大概講了,他說外傷都差不多,先吃藥頂著,等他明天不暈了再來看,你不知道我跑得多急,在路上還跌了一跤呢。」
一般人可能覺得那也沒辦法,但對於今天天字一號的貴客,白蘇芳總覺得不太妙。
丙然,那個冷嗓子一听大夫明天才能來,馬上就不高興了,聲音都低了幾分,「再給你半個時辰,把他扛過來。」
「不是啊,大爺。」阿風苦著臉,「那歐陽大夫不是普通的跌倒,他是頭破血流,連路都沒辦法走,就算把他扛來了也沒用的,他說暈得厲害,看什麼診都沒辦法,不如您先看看有沒有什麼傷藥能吃,晚點我再讓我婆娘去看看。」
「是啊,大爺,不如就先吃點傷藥吧,晚點讓阿風的娘子去瞧瞧,如果還不行,明天一大早我再去把他拖來。」白蘇芳打開歐陽大夫的藥箱,不得不說,還是很齊全的,「大爺您看,好多種傷藥,傷淺用這個,傷深用這個,旁邊有紅腫要用這瓶,要是有膿了就用這瓶,這個去淤丸一次一顆化在水里,兩個時辰吃一次,床上那位大爺不知道傷口怎麼樣,還是先看看,然後給他吃藥吧。」
冷嗓子皺眉,終於還是挑了傷深的那瓶走。
雀斑臉很快雙手拿過,「大爺,還是讓屬下來。」
白蘇芳很自覺,連忙取了去淤丸放在水杯,倒了水,慢慢用簽子化開。
綁布解開了,血腥味沖了出來,白蘇芳是不怕,阿風卻是晃了晃,然後摀住鼻子往外沖。
她前世是獸醫助理,醫生開刀時,她得在旁邊遞棉花、吸流液,所以這味道跟散落在床邊的染血布巾她都不怕。
前世,好遙遠呢,來到這個東瑞國都已經十七年了。
以前的事情別想了,想現在,振作!
冷嗓子看完雀斑臉替床上的人灑藥,臉色還是黑如鍋底,傷口綁起來後,他走到藥箱旁,又稍微看了一下,突然拿起一個東西,「鄉村野地,大夫居然也有圓針跟桑皮線?」聲音听起來似乎有些高興。
白蘇芳看了一眼,哦,就是古代的手術縫針跟手術線啦,想想還挺得意的,「歐陽大夫醫術真的不錯,我有個鄰居打獵時被野獸咬傷了腿,傷口比碗大,歐陽大夫縫縫,一個多月就好了,只是這次不巧,他跌破頭,不然肯定能施縫合之術。」古代也是有麻醉藥的,只是效果沒現代的好。
「怎麼沒鑷子?」
「少了什麼嗎?阿風說他在路上跌了一跤,可能起來時急了,沒把東西全部撿回來。」
「那就沒辦法了。」冷嗓子把東西往她手上一放,「你來縫。」
白蘇芳一時傻眼,「我?」
「你。」
「我不會啊。」
「我教你。」
什麼毛病,自己會還要她動手,「那,那不如貴人自己來?」
「沒鑷子就只能用手拿圓針,我手太大,又都是老繭,拿不住那麼小又細的東西,女子手小,拿這剛好,不難,就跟繡花一樣。」
大爺,差很多好唄,人肉跟繃子怎麼比啊,而且萬一她縫到一半,床上的人痛醒了,會嚇死她的。
「事成之後給你十兩。」
什麼?十、十兩!好,她干。
十兩銀子呢,這樣蘇鄞就可以去省城考舉人了,還可以買個丫頭去照顧他,幫忙煮飯洗衣服什麼的,讓他專心讀書就好,陳先生去年就說過,蘇鄞可以去試試考舉人,可偏偏他們家真的窮,三年前蘇鄞考秀才,已經把家中所有積蓄用完,而考舉人得到省城,花費是考秀才的十幾倍,連路費都湊不出來,十兩銀子是絕對夠了,弟弟還能提早一個月出發,在省城定定心,十兩!
白蘇芳深吸一口氣,突然間又蔫了,「大、大爺,萬一縫到一半,床上的大哥醒來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