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淋濕了。」他皺眉。
她不想理他,逕自爬站了起來,蹣跚地朝屋里走去。
「你為什麼淋濕了?」魍魎跟在她身後,滿臉疑惑的追問。
「如果你沒注意到,容我提醒你,剛剛正在下雨。」她停下腳步,著惱地回身看著他冷聲說。
「可是你是——」
「我不是!」魃神情激動的打斷他,「我是人,不是她,我沒有奇怪的異能!你听到了沒有?我不是她,不是你們以為的那個女人,不是、不是、不是——」
魍魎被她的火氣嚇了一跳,不由得閉上了嘴不敢再說。
「我沒有愛上他,我不愛他,不愛他!那些只是夢,不是我的記憶,不是、不是、不是!」她吼著氣哭出來,憤慨地轉身進了小屋。
木屋的門被她甩得砰然作響,魍魎驚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心里卻忍不住在想,不知道這女人曉不曉得,她剛剛最後說的語言,早就已經失傳了。
沒好氣的聳了聳肩,魍魎皺了皺鼻頭,紅紅的大眼又瞄到她方才走過的泥濘濕地。
太奇怪了。
魍魎紅紅的大眼盯著泥地,長長的耳朵轉呀轉的。
真的,這真的是太奇怪了。
雖然說炎兒姑娘在發作的時候,對周遭的環境影響才會顯現,但他明明記得就算是平常,她要是不小心弄濕了,也會干得很快啊。
可是雨停了有好一陣子了耶,她卻還是濕漉漉的,長長的發都還在滴水。
不對,這真是太不對了。
他雙手抱胸,一腳在地上啪咑啪咑的拍打著,一下子看看泥地,一下子瞧瞧木屋。
嗯,也許得找玄明問問才是。
哽咽啜泣聲從屋子里隱隱約約的傳來,他聞聲臉一垮,大耳朵瞬間垂了下來,眼楮鼻子眉毛全厭惡地擠在一塊。
天啊,不是也許,他一定要找玄明想想辦法,要不然三天兩頭被這噪音干擾,他早晚會瘋掉!
第六章
「起來。」
听到他的聲音,她微微震了一下,才將埋在膝頭上的臉抬了起來。
哭腫的眼,有些無法適應光線,她知道他手里拿著東西,卻不曉得那是什麼。
「蜂蜜。」像是知道她的疑問,他主動回答。
她一愣,有些怔仲地看著他手中的物品,然後認出那是陶碗。
他蹲了下來,將碗湊到她嘴邊,「我調了些水。」
看著那碗蜂蜜水,她遲疑了好一會兒。
「試試。」他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聲音听來有些沙啞。
那香甜的味道並未引發任何思心的感覺,所以她微微張嘴嘗了一小口。
溫熟的蜜緩緩滑入喉中,暖了胃,也暖了心肺。
見她能喝,他緊繃的心才稍稍放松,卻又因看見她眼角滑下的淚,而莫名煩躁起來。
「哭什麼?」他伸手抹去她頰邊眼角的淚,粗聲粗氣的問。
她哽咽,搖了搖頭,淚水卻不斷滑落。
「想吐就別喝了!」錯認了她的意思,他躁怒的將碗拿開。
「不是……」她伸手拉住他,淚眼朦朧地啞聲開口︰「不是這樣的。」
「那你哭什麼?」他惱怒地瞪著她,胸口有股莫名火在悶燒著。媽的,他又沒逼她喝,這女人天殺的哭什麼?!
她咬著下唇,又搖了搖頭,淚水仍是如泉般泛涌,好半晌才一臉無辜、吞吞吐吐的哽咽說︰「我……我不曉得……」
不曉得?這什麼鬼答案!
惱火地瞪著她,他忍不住開口咒罵︰「該死的,有什麼好哭的?別哭了!」
她試著要止淚,不過卻未見效果。
他受不了的低咒兩句,粗魯的將陶碗放到桌上,長臂一伸就將她拉進懷里,一點也不溫柔的粗聲重復道︰「別哭了!」
她不曉得他這算不算得上是安慰,但他安穩的胸膛實在很受用,所以她沒多做抗議,只是枕在他胸口將這些天積壓的情緒全給發泄出來,於是乎,淚水至此一泄千里,有如滔滔長江一去不回頭。
她听到他惱怒地喃喃咒罵著,但他沒松手,因此她也很放心的待在他懷中,直到喉嚨哭啞了、沒聲了,那已是好幾個時辰後了。
天,不知何時黑了。
月兒爬上枝頭,圓圓的月,白如銀盤,高懸著。
看著那皎潔滿月,她抬起小手輕觸臉上未干的淚,忽然啞聲輕問︰「我以前……不會哭,對不對?」
他整個人一震,沒有回答。
她低下頭,看著指尖的淚珠,怔仲發愣,喃喃道︰「我還以為只要是人,都會流淚……我還以為哭出來了,就會比較不難受……」
心一緊,他依然無法開口。
「我不是人嗎?」她抬首,淒楚的看著他,「不是嗎?」
看著懷中哭紅了眼、啞了聲,筋疲力盡的她,他喉中像梗了塊骨頭,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的沉默無言,讓她垂下了眼睫,自嘲地啞聲道︰「我忘了,你從不給答案的,我必須自己想,是吧?」說著說著,另一串淚水滑落,在她蒼白的容顏上刻畫出另一道狼狽蜿蜒的淚痕。
某種隱藏的情緒使他的眼蒙上陰影,他什麼也沒說,沒有解釋、沒有答案,只是抬起她的臉,拭去她臉上的淚,重新端起桌上的蜂蜜水,湊到她嘴邊。
看著碗里金黃的液體,她用那破碎沙啞的聲音輕聲道︰「不公平……你讓我想恨你卻又無法恨你……」
「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公平。」
他嘎啞的語氣有一種奇特的譏誚,她抬首,正好對上他那雙眼,一陣深入骨髓的震顫襲來,第一次,她看清他眼中復雜難解的情緒。
那一瞬,她知道他很憤怒,而且痛苦。
他眼中的痛苦是如此的赤果明白,牽動著她的心。
「我很抱歉……」一股深沉的愧疚從心底涌現,她不自覺的哽咽開口,忍不住伸手想撫慰他的憤懣,甚至沒發現自己說了什麼。
他僵住,眼底有絲狂暴的陰影。
她並沒有因此退縮,她曉得他在生氣,即使如此,她早已明了他不會傷害她,他始終是陰晴不定,讓人難以捉模,殘酷卻又溫柔,粗魯卻又小心,他或許恨她,卻不會傷害她。
多麼矛盾,卻又真實……
不自覺中伸出了雙手,她哀傷地觸模他剛硬的臉龐。
他退開了,彷佛沒有辦法忍受她的觸踫。
心一痛,她小手停在半空。
他掩去眼中所有情緒,將陶碗塞到她手里。
「喝下去。」他說,然後離去,再一次的,留下她在屋里。
「你知道……」她在他臨出門前,開了口︰「你不能每一次都從我身邊走開。」
她知道他听到了,但他沒有停下來。
淚,滴落碗中,激起小小漣漪。
一圈又一圈,交疊、擴散著……
***
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如陷泥沼,逃不開、走不掉……
必於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關於那些愛恨交織的記憶,她全都無法應付。
蜷縮在床角,她倦累的看著窗外天上的明月,只覺得在青龍堡的日子彷佛是上輩子的事了;雖然,實際上才過了幾天。
不知道小宛和應龍究竟如何了?
想不到自己竟然還能操心這個,思及此,她無聲的苦笑起來。
雲飄來一片,將月半掩。
苦笑無疾而終,她伸手掩住發熱的眼。
懊死,她愛他,卻不曉得他是誰,天知道還有什麼比這更荒謬!
她輕咬著下唇,忍住想哭的街動,就在這時,她忽然覺得好像有些什麼不太對勁。
好靜。
屋外的蛙鳴蟲叫不知何時停了。
她坐起身來,一種奇異的寂靜籠罩大地,跟著她听到了他斥喝的聲音。
「誰?」
「是我。」
「你帶他來這里做什麼?」
他的聲音里有種壓抑的怒氣,她既好奇又擔心的推開門,屋外除了他之外,多了兩個男人,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已經擋在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