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良轉身走了出去,直到出了門口進到黑色的轎車後,他才放下那捂住鼻子的手巾,接著就將手套及那手巾放進不銹鋼的冰桶燒了,然後拿出一瓶香水在空氣中噴灑,最後又將他那雙白的幾近恐怖的雙手浸在酒精之中消毒後才叫司機開車。
只要整死了雷易,南美卡老大那批三百多公斤的貨一到,豈只黑道,整個台灣都會在他手上,到時就算他想從政,也會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不出三年,那里就會成為他的島,他的毒品王國——奢華墮落的黑色福爾摩沙。
他不正常白暫的臉孔因這想法不禁興奮得泛著鮮紅的血色,鮮明的紅白對比出現在他瘦削的臉上,令人看了異加覺得可恐怖。
煩躁在胸中囤積,不知名的郁悶在血液里四處流竄想找發泄的出口,雷易在健身房里待了一早上,不停的做著重復單調的運動,試圖累壞自己,宣泄體內不斷積壓的躁悶。不過,顯然沒什麼用。
風鈴搬回家住了,他現在可以高興什麼時後回來就回來,高興光著膀子到處亂走或在六樓果泳都沒關系,甚至忘了吃飯也不會有人時間一到就在他身旁叫餓,不會再有人整天霸著他書房內的大皮椅或客廳里的電視玩那沒水準的電動玩具,也不會有人一下雨就唱那五音不全的兒歌來虐待他的耳朵,更不會有人敢一天到晚盯著他看或甚至打他的傷疤和紋身的主意。
媽的!雷易躁怒的一拳打向沙包。那女人撤走的好處一籮筐數都數不完,但這屋子竟變得異常安靜,他以前從來不會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可是現他連放下茶杯的回音都听得非常清楚,而他該死的厭惡那空蕩蕩的聲曰。
「誰把你惹火了?」
一名男子突然出現,如神抵的俊臉卻像石雕般的冷硬,他碩長的身軀斜靠在門旁,青藍色的雙瞳帶著一絲笑意打量眼前這難得的景象,沒想到阿修羅也會生悶氣,他一直以為他是有火就發、有氣就罵,不可能會有火肚里吞,有氣胸中藏的人,這次倒是破天荒難能可貴的景象。
「你太閑了嗎?」雷易停下動作,火大的看著歐陽青,也許找他過過招會有用。
「不是太閑,是太無聊,所以想來看看你藏起來的賓,外頭現在四處謠傳你不讓手下進門,還有羅剎的招惹都是為了一個女人——」歐陽青可從來沒這麼多話,但外頭謠言滿天飛,他忍不住想調侃雷易。
雷易一個回旋踢,斷了歐陽青的話,歐陽青一閃身,順勢還他一腳,兩人在瞬間對了五、六招。
武將才進門就听見樓上的打斗聲,他忙竄上樓去,手中的槍急速的瞄準歐陽青,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條黃色的身影閃到他身前,一根細長的針不痛不癢的插上他右手腕的穴道,武將反射性的用左手掐住來人的脖子,接著很快的發現自己的右手不能動了。
歐陽青和雷易發現這邊的動靜停了下來,兩人同時出言制止。
「武將,住手!」
「柔兒,把針收起來。」
先動的是黃柔,她听話的將那銀針收回,而武將卻是不甘的停頓了一秒,這才松開那黃衣少女的頸項。
利落的撿起掉在地上的槍,武將一語不發的站到雷易身後。
黃柔移向歐陽青,眼角卻好奇的打量那魯男子,她跟著少爺來過這幾次,但向來都只見到那態度溫和的真紅,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阿修羅旁的另一名大將。他倒是反應不錯。
被這意外一攪,雷易也沒了打架的興致,他拿起毛巾擦汗,口氣依舊不善的詢問歐陽青,「你來做什麼?」
歐陽青臉色一整,嚴肅的道︰「你趕雷叔出去,還拿槍射他。」
「干你屁事!」才降溫的火氣,一下子又攀升起來。
「當年的事,錯不在他,失手錯殺自己的發妻,他比你還要痛苦!」
「痛苦?他那種人不知道什麼叫做痛苦!」雷易怒極狂吼。
「子欲養而親不待,不要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歐陽青眼神一黯,不知如何化解干爹和雷易的父子糾葛。
「我不是他的兒子,他也不是我的父親!要當孝子,你自己當去!」雷易緊咬牙關宣稱,今天說這些話的若不是歐陽青,他會將他大卸八塊再丟到太平洋去喂鯊魚。
歐陽青淡淡的看著他,從口袋里拿出墨鏡戴上,慢慢的說道︰「他剩半年好活而已,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轉身下樓離去,留下雷易消化這有如天雷般的消息。
他剩半年好活而已!
健身器不銹鋼的鋼條被他捏得變形,雷易仍是毫無所覺的站在原地,眼里閃著陰霾與不信,沉悶再次籠罩室內,煩躁重新開始在胸口堆積。
夜已深。
武將早已退下,雷易卻靜靜的站著,在健身房中。
夕陽西下,彩霞斂去,他,只是動也不動的看著。
他脾性向來不好,暴躁易怒就像是他的標記,但這並不代表他所有不滿的事都會爆發出來,或是他這種人就不會記恨。
相反的,他會!非但會,而且是很會。像他這樣的性子,一旦讓他記在心底,就絕不會讓那仇、那恨輕易拭去,因為,唯有真正的仇、真正的恨,才能讓他深深記住,那是真正傷到靈魂深處,是心中永遠的傷痕。
他已經根那個人太久太久了,恨他,像是變成了例行公事。
他從不照鏡子,因為臉上的傷會讓他記起那天,而且他也不願意在自己臉上看到他的影子。
他不喜用那天賦異能;因為那是那個人遺傳下來的,就算因此傷痕累累,他也甘願。
他怨恨得到那人的蔽蔭,寧願用自己的雙手打天下,也不屑那人的關照,通常那人一插手,他就算要繞一大圈也不領那人的情。
他甚至極端厭惡自己,只因身上留有他的血,再怎麼做都無法抹煞這個事實。所以他狠、他絕、他不怕死!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又怎會怕死?
在內心深處,他下意識的在等死!
沒想到,這些原因反而成就了修羅堂。
一個人人懼其三分的名號——阿修羅雷易!
他是如此的憎恨那個人,憎恨和他極為相像的自己,但……他從沒想過要他死。
只剩半年好活!
乍听這句話,他沒有絲毫的興奮感,也沒有解月兌的感受,只是一陣空茫,跟著所有的愛恨情仇在腦海里撞擊,如驚濤裂岸,似亂石崩雲!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覺得快被某種無以名狀的情緒給淹沒,難以化去的痛苦越積越深。
半掩的窗溜進一絲涼風,憶起了那雙溫柔的手和藏不住心思的面容,想也沒想,雷易離開公寓,往風家大宅去。
學年度課程表、西棟校舍招標案、教學進度表、下半學期預算、整建體育館提案、校際比賽……
風鈴趴在桌上翻看下一張,征校工、教職員聚餐?!
天啊!殺了我吧!
萬分無力的看著那疊紙,為什麼她連這種東西都要看,校長不是都只要待在校長室閑閑的泡茶納涼嗎?
現在她終于知道老姊為何整天忙得不見人影了,光是過目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就看到頭暈了。爺爺那個死老頭,當初什麼不好做,干啥要辦個學校來自討苦吃,現在可好了,他老人家游山玩水去,爸媽兩人隨即跟進,老姊又受了傷,到頭來可憐的又是她!
唉,要是小曄再大點就好了。
風鈴痴人作夢的胡思亂想,那小惡魔亂聰明一把的,要是再大個幾歲,如今受苦受難的就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