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沖听了也頻頻點頭,「你說的和我想的差不多。那葡萄酒剛剛釀制成功,數量也不多,女客的人少,送去一些就行了。王爺的客人多是武將,武將生性豪放,還是以喝烈酒為主,宴席上又難免大魚大肉添了油膩,就再給他們加上一味玉竹長寶前酒吧。」
天府自當年和北燕一戰後,漸漸轉為休養生息,不再和左右鄰國發生戰爭,天府的人也開始學會調養身體,益壽延年,所以對食物的要求比以前高了許多。近一、兩年,天府中喜歡喝藥酒的人尤其多了起來,富貴人家辦酒席,必上藥酒做為席中主酒。
頗有遠見的胡沖,早早就從海外購得許多藥酒方子,讓自家酒廠批量生產,果然大受歡迎。因此他便也成了各家辦酒宴時爭先邀請的貴賓。
天府武王沈慕凌,在天府是攝政王的身分,因為皇帝沈慎遠六年前突發腦疾,昏迷不醒,年幼的太子不能親政,沈慕凌是沈慎遠的弟弟,于是便暫為攝政。
沈慕凌在當攝政王前,在天府帝國已是風雲人物,當年就是他出兵滅了北燕,鄰國無人不懼其威,探恐他會乘勝追擊,做了秦始皇般的人物。可是自北燕被滅,皇帝沈慎遠病倒之後,他主政,一心只重國計民生,對兵戈倒沒了興趣,但也有人說,這和他後來娶的那位身世坎坷的王妃有關。
這位王妃的事,曲醉雲是在入了王府之後,才從那些前來道賀的貴婦人們的議論中得知的。
她簡直不大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故事,原以為她自己的身世就已是個傳奇了,可這位王妃的坎坷更遠勝于她--國家被滅,掄為亡國公主,以一已之身向天府皇帝求得百姓平安。天府皇帝出人意表地竟然封了她做天府皇後、後宮之主。這身分跳躍之大,可說是一會兒地下,一會兒天上。
然而這還不算結束,更出乎意料的是,皇帝病倒後不久,沈慕凌竟然越過了聖意,作主將她的後位廢掉,反娶了她做王妃!
這……從公主到皇後到王妃,一女連嫁兩男,這位王妃該是怎樣的傾國傾城之色,才能使得兩位絕頂男子皆為她傾倒?
可是見到王妃陳燕冰本人時,她又更加意外了。陳燕冰並非她所想的那種絕代佳人,而且她的臉上竟還有一小塊胎記,便是民問俗稱的「鬼面」,這樣的鬼面女子,在昔通百姓眼中是不祥的象征,嫁人都難,更別說先嫁皇帝,再嫁王爺,簡直是驚天之聞,可是她竟然做到了?!
苞隨胡沖來的曲醉雲,其他人都不認識,所以只是站在一旁好奇地看著,直到陳燕冰懶懶地問︰「這種紅色的酒是用葡萄釀的?味道真是不錯!怎麼以前沒有見過?」
她這才上前一步回答,「因為是用葡萄釀制的,所以只能等葡萄成熟、采摘完畢才能釀造,每年能做這種酒的季節有限。再加上葡萄必須從海外引進,限制又更大了。胡家酒坊只試種了一小片葡萄園,這還是頭一年釀造的,所以今年才能呈到王妃面前。」
陳燕冰好奇地打量著她,「哦,你就是胡老板的那個女徒弟?」
「是,民女叫曲醉雲。」
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些,「我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天府本地人?」
「民女是雲疆人。」
「哦,雲疆,傳聞那里風景很美,可惜我也沒有去過。」陳燕冰生產完不久,氣血兩虧還沒有恢復過來,此時正半坐半躺在一張長榻上,身上穿得比較厚,還蓋了一層薄被。
其實她現在還不宜飲酒,但剛才看那紅紅的葡萄酒放在琉璃杯中著實好看,忍不住就吸了一口,遠遠的見沈慕凌瞪了她一眼,她吐吐舌頭,便將琉璃杯放下了。
「既然你原來是雲疆人,怎麼舍得跑到天府來學釀酒?」她對落落大方的曲醉雲很有好感,只覺得這個女孩子雖然年輕,但是眉宇問頗為沉穩,隱隱流露出與一般女子不同的英氣,忍不住就多問了幾句。
但是這問題卻戳中了曲醉雲的心事,她眉頭輕皺,淡淡說道︰「因為……家中出了些事情,民女的娘去世了,民女在雲疆也沒有其他親人,正巧胡老板願意收留民女,便跟著他到天府來了。」
「哦,咱們兩人差不多。」陳燕冰笑著安撫她,「我父皇和母後也都去世了,現在淪落到這里來,也是因王爺收留我,便留下了。」
這話若在幾年前說起,該是她心中的痛,可現在說來卻像是一個笑話,因此她可以說得雲淡風輕。
遠處的沈慕凌,耳尖地听到她在說他,就丟下一干男客走過來,將蓋在她身上的薄被又掖了掖,淡淡說道︰「這外面風寒,你要是不想應對就回屋休息吧。」
陳燕冰卻仰著臉笑,「這兒熱鬧,我在府里也憋好久了,正好趁著今日見見親朋好友,也算是為你篡權奪位拉攏一下人心。」
她這番話真真驚世駭俗,曲醉雲驚得不知該做何反應。
但沈幕凌卻神情淡然地說道︰「你又不是沒做過皇後,那麼盼著我當皇帝做什麼?」
陳燕冰一笑,卻對著曲醉雲做了個鬼臉,她年紀不大,雖然當了幾個孩子的母親,但到底還有少女之心,「把你嚇到了吧?你是外國人,所以不知道我們的內情也無妨。咱們這位王爺最是忠君愛國,這輩子也干不出篡權奪位的事情來。但是外頭老是有所猜溯,害得我有時候就想……他要是忍不住真的篡了,那些人是不是嘴巴就可以消停了?」
曲醉雲這才明白她的意思,想想剛才在院中听到的那些閑談碎語,的確有不少這方面的臆測,陳燕冰如此淡然處之,也算得上是聰明女子。
看他們夫妻兩人目光相對時,不僅有濃濃的情意,還有包容和關心,再想想他們彼此的身分--曾經兩國對峙,曾經國破家亡,如今能走到這一步,靠的是上天賜予的緣分,還是被此的堅定信念呢?
她忍不住想起一個人……那人,此刻不知在雲疆做些什麼?三個月來,不曾有那人的音信,這三個月她與方家也再無瓜葛。也許是因為師父知道她在方家所遭遇的一切,為了不讓她再記起傷心事,與方家的所有生意往來也從來沒和她提過。
以娘的性命為代價,換得了她的自由之身,如今的她,雖然有了新家,但依然有子然一身的感覺。
心是空的,縱然有陽光照進來,卻不覺得暖,起初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久了才明白……是因為沒有了依憑,再多的陽光也守不住。
懊說她不知足呢?還是該說這世上本就沒有事事如意的可能?而她既然當初堅定地選擇了走這條路,又豈能再說「後悔」?
當然,也沒有什麼可悔的,她只是有些不舍罷了……
今晚胡沖一直都很高興,沈慕凌對于他今晚提供的酒贊賞有加,陳燕冰對曲醉雲也很有好感,還相約改日再去府中敘話。
能攀上武王,這對于商人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假若曲醉雲又因此成了陳燕冰的手帕之交,那更是可能為胡家以後的生意提供很多方便,所以胡沖對曲醉雲也很是感謝。
「雲兒啊,難得王妃這麼看得起你,人家下次若有邀約,你可千萬不要推拒。王妃雖然看上去一膽和善,但她是異國人,和這里的王公貴族夫人小姐總是不大親近,能被她看上的人著實沒有幾個。或許因為你們倆的身世有幾分相似,所以她才對你另眼相看。有王妃這個朋友的話,你日後在天府一定會事事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