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就連胡定存來听都覺得太過刻薄了,文致佑自己說完也覺得太過,只是那死硬脾氣讓他沒有把話往回收的道理,梗著脖子死盯著胖花娘不放。
被人這麼刻薄的一次次拿身材來說嘴,莫縴縴要說不難過是騙人的,只是要真的說難過得想掉淚,倒也還不至于。
唉,反正讓人說兩句其實也不打緊,她娘以前說過了,活得自己開心就成,老把別人的話放在心上,那可是蠢人才會做的事。
這麼想著,她的心情不自覺放松不少,她淺淺的勾起一抹笑,慢吞吞的答道︰「我雖然不能做房事的招待,但我會幫助客人讓他們重新找回男人的春天。」說完,她認真的看著胡定存,又道︰「這位公子,雖然春鵲姨說我的花牌已經排到三個月後了,但是看在今天我出了差錯的分上,要不我幫你把預約的號碼往前挪一挪?這病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我相信您這毛病還不大,趕緊治很快就能好的。」
文致佑沒想到她被他這麼嘲諷,沒哭就罷了,居然還笑得出來,而且還把他們沒搞清楚狀況弄出來的差錯,全都攬到自己身上去,一時之間,他不知該做何反應。
在他的記憶里,他這張嘴得罪了不少人,但那些人不是捧著他,私下卻說他的小話,就是當著他的面露出不忿或者是厭惡憤怒的情緒,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她一樣,是真的不計較。
反求諸己這話說得輕巧,但是又有幾個人能夠心無怨懟的去做?
文致佑搖搖頭,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眼前的花娘來,那豐腴的臉上掛著兩個深深的酒窩,細長的眼微彎,彷若天上的月牙,長長的睫毛隨著她的眨眼輕輕扇動,有種說不出的靈巧。
嗯……這花娘其實也沒有他原本認為的那樣不堪,其實仔細看著也還可以。
他在這里沉默的暗自拉升對莫縴縴的看法,胡定存則是在莫縴縴那雙認真懇切的目光下,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都抬不起臉來了。
被一個姑娘家一次次的提起自己「短暫不行」的事實,讓他堂堂八尺男兒都要淚灑滿襟了。
他連眼都不敢往文致佑的方向飄,雙頰不自覺微微抽搐,滿臉尷尬,說起話來也沒有平日的爽朗,反倒有些結巴,「那、那就……拜托了……」嗚嗚!他男性的尊嚴啊!
莫縴縴對于自己在無意中打擊了一個男人脆弱的玻璃心毫不知情,點點頭露出一抹燦爛的微笑。「放心,你一定能夠再重振雄風的!」她把昨日剛學到的奉承話直接拿來用了,只是這兩個男人的表情怎麼好像便秘似的那麼古怪,難道是她說錯了?
看來她這奉承的話說得還不好呢,要不今晚再問問春鵲姨好了。
只不過她一直沒搞清楚,對男人來說,重振雄風還是東山再起什麼的,到底有什麼差別呢?
第2章(1)
自那日從攬花樓出來後,文致佑見胡定存一臉尷尬困窘,認為自己大概沒什麼機會再見到那個有些豐腴的花娘了,沒想到才過沒三日,他居然在路上又見著了。
他先是冷眼看著那個叫做月半的胖花娘在人群里被推來擠去,還死命的抱著手里的包袱,一下子踫撞到人家的攤子,一下子又踩了人家的鞋,豐腴的身軀一直微彎著腰拚命的說抱歉,他最後還是看不下去,喊住了前頭的車夫,「去把那……算了,我親自去。」
就當看在那日她沒哭的分上好了,他在心里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
莫縴縴被人從人潮里拉出來的時候,還有點暈頭轉向的。
今兒個是南城里大集的日子,許多城外的客商,甚至是附近的一些攤販都會來擺攤賣東西,整個空地街弄都有擺攤人把一些奇異的東西給擺出來,她早早就听說這個大集的熱鬧,便和春鵲姨爭取要來這里瞧瞧的機會。
誰知只在小城鎮里逛過集會的她,真的太小瞧這種大集的人潮了,帶著杏花才逛了沒一會兒,她一個轉頭就沒再看見杏花的人,而她剛剛一路走來也不怎麼認得路,只能憑著大概的印象,想辦法找到她們停馬車的地方。
人潮太多,她只能緊緊攢著手里的包袱,眼神有一點花,一路走來跌跌撞撞的,只得不斷的彎著腰跟人家賠禮,頭都低得已經快看不清楚前路的時候,突然手被人一個拉扯,她就站在一輛馬車邊了。
「你是……啊!那天那個口氣不好又身體虛弱的客人!」莫縴縴想了想,眼楮一亮,眼角彎彎的沖著他笑。
誰口氣不好又身體虛弱了?!文致佑一听她給他冠的稱呼後,臉色忍不住一沉,當下只覺得自己真是多此一舉,早知道就該讓這胖花娘繼續在人群里打轉算了,嘖!
「我有名有姓,誰讓你用一堆虛詞來稱呼我了!」他扯著她的手往後一拉,避開一輛經過的牛車。「還是你出門沒帶眼也忘了帶腦了?剛剛看你一路跌跌撞撞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故意搗亂。」
莫縴縴彎彎的眉眼垂了下去,吶吶的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眼楮看東西有點模糊,所以……」
她低著頭的模樣看起來有那麼幾分可憐,加上剛剛在人群中被擠亂的頭發,更是多添了幾分狼狽,讓文致佑不免又惱怒的反思自己是不是話又說太重了。
這胖花娘看起來也還沒及笄呢,他跟一個還沒長大的小泵娘計較什麼。
這麼一想,他有些別扭的說︰「行了,我也……只是說說,下回兒記住了,我姓文,文致佑,別再用什麼身體弱不弱的來稱呼我。」
莫縴縴點點頭,然後怯怯的抬起頭,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那個……我我我……」
「我什麼?怎麼連話都說不清楚。」文致佑挑眉,口氣生硬的又道︰「行了,我剛剛也是不知道你眼楮看不清楚,話才說得比較重一點,別放在心上。」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種像是解釋的話,難道他是為了剛剛不小心罵了她而道歉嗎?她忍不住暗忖,嗯……這個公子的個性似乎挺別扭的呢!
不過她是真的沒放在心上,她剛剛只是忽然看見了一件事情,然後很想要跟他提一下而已。
見她不說話,文致佑忍不住皺起眉頭。「怎麼,還生氣?一個小泵娘家的怎麼氣性這麼大?行了,等等我直接送你回去吧,你……怎麼?有話要說?」
莫縴縴點點頭,然後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往下看。「那個……剛剛你好像踩到狗屎了,我親眼見著的。」
他冷著臉瞪著她充滿善意的眼神,再慢慢的往下看自己的腳,墨色的緞料鞋面沾上幾朵黃色的水痕,但那看起來有種黏稠的感覺,馬上讓他明白那是什麼,他倏地抬頭瞅著她,咬著牙反諷道︰「你……很好!」
只可惜,文致佑大約在此之前從來不知道有一種人叫做天生的粗神經,心寬得如同大海,這樣一點言不由衷的諷刺對她來說,根本就不會往別的地方想。
莫縴縴是完全當成稱贊來听的,她害羞的眯眼笑開,小酒窩招搖的在兩頰邊綻放。「嘿嘿,真的嗎?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就只是剛好看見而已啦,不用太稱贊我。」
誰稱贊她了?文致佑的臉色又黑了幾分,忽然有種沖動想要看看這個胖花娘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麼,要不然怎麼反應怎麼老是跟正常人不一樣?
「姑娘!泵娘!我可找到你了!」杏花氣喘吁吁的從人群中擠出來,在看見自己主子安然的站在馬車邊的時候,激動得都快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