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不要咖啡?」
他搖一下頭︰「陪我到海邊散步,好讓我舒一下骨頭,好嗎?」
「好的。」
海邊的泥沙上,留下了無數的足印。
「秋詩!」
她看著他。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事?」
「我的前途。」
「前途?你不是一個大作家嗎?一千字能賺一百元的作家,除了你,我想不到有第二個。你每個月的收入起碼超過兩萬元,港督的人工不會比你多。」
「不錯,能賺二三萬一個月的爬格子動物,實在不多。不過,這一行不保險,年紀大了,思想遲鈍了,到那時,你不要錢,也沒有人肯要你的稿。」
「真殘酷!」
「現實,是殘酷的。我不能靠寫作維持一生,我必須有更好的打算。」
「我賺錢不少,人也節省,因此,我手上,已蓄儲了一筆錢。我想利用這筆錢,好好發展一下,等到有一天,我老了,沒有人再要我寫小說,我也不至于去討飯。」
「你很有打算,你準備怎樣發展?」
「買樓收租,或者開一間印刷廠。」徐森一說︰「我自己不能決定,希望你給我意見,秋詩,你認為我應該怎樣做?」
「買樓收租,是最保險,最安全,就是太保守了,消極的做法。開印刷廠,本來不錯,不過不熟不做,不知道,你對印刷業有多少認識?你準備自己做,還是請人打理?」
「請人打理,我有幾個干這一行的朋友。」
「以我個人的見解,我認為你仍很年青,很能干,是個很有前途的作家,十年內,你絕對不會倒下,你仍會是個最有銷路的作家。所以,你根本不必急于為你將來的事業擔心。多寫點稿,多賺點錢。一方面買樓,一方面開印刷廠,三面進行。」
「依你這樣說,我快要變大富翁了!」
「寫小說不能發達。但是可以利用稿費去發展其它事業,是不是?」
「你分析得很對,同時,也增加我寫作的信心。秋詩,你是一個很能干的女孩子,將來誰能娶你,誰就有福!」
「我是一個沒有福氣的人,好的事,落在我手里就會變壞。」
「秋詩,自從我認識你,從未見你真正快樂過,為什?」
「因為,沒有值得快樂的理由。」
「和我在一起,你不快樂?」
「不,能夠跟你在一起,我的心情已開朗多了。以前,我根本不會笑。」
「什事情令你那樣傷感?」
「際遇!」
「際遇?你的家庭,你的事業,不是事事如意嗎?」
「一個女孩子,除了家庭和事業,就沒有別的事情了嗎?」
「愛情。你才二十幾歲,能經歷多少?瑞年的死?他是死于意外,與你無關,霍英平變心,那是自為他用情不專。那都不是你的錯。」
「好的死,壞的變,我還有什希望?」
「希望永遠在人間,問題是,你自己是否放棄。世界上,有很多男人,並非個個都要死,也並非個個都會變。,
「總之,好的落在我的手上,都會變壞。」
「迷信,對自己沒有信心。失望了一兩次,就絕望了,以後的日子怎樣過?」
「孤獨一生,偷窺他人的快樂。」
「為什自己不去我尋快樂?」
「因為快樂永遠不屬于我。」
「秋詩,」徐森一站定下來,伸手拖她︰「你太悲觀,凡事總往壞處想,其實,世界是美好的,不要讓失敗嚇怕你,倒下來立刻站起,這才是一個有沖勁的年青人。」
「我並非一個有沖勁的人,我的世界是灰色的。你沒看見我總是穿黑色的衣服?」
「秋詩,我怎樣做才能令你快樂?」
「你根本不必為我做什,我只不過是你的讀者,你還有很多讀者。」
「我從未把你當作讀者,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根本不知道我寫作。」
秋詩側過臉,吐一口氣︰「我但願維持現狀,不願意有任何改變。」
「但是,人是有感情的,相處久了,誰敢擔保能永遠維持現狀?」
「為了避免情感的產生,由明天開始,我不再到別墅看你。」
「不,秋詩。」徐森一著急了,他緊抓住她的手︰「我答應你,一切都依你。維持現狀,我答應你維持現狀。」
秋詩淺淺一笑,點了點頭。
「你明天仍會來嗎?」
秋詩再一次點頭。
秋詩不願意和徐森一產生感情,是不想失去他。現在的秋詩,如驚弓之鳥,對愛情,已產生了恐懼癥。能夠每天和徐森一在一起,她已滿足……
「天培,你不用接我下班,因為董事長會派他的司機接我回家更衣,晚上有應酬。」
「什?」天培老大不高興︰「昨天約好要痛快的玩一晚,戲票已買好;夜總會也訂了座,怎可以……」
「對不起!天培。我知道你一定會很失望,但是,今晚的應酬是公事,我不能不去。」夢詩好聲好氣說︰「明晚再陪你,好嗎?」
「太掃興,你太令我失望。」
「是我不好,也許,我真的要考慮辭職。晚上我會給你電話,你會回家還是去牧場?」
「我會上天堂!」
「你心情不好,晚上我再向你解釋。其實,我討厭那種應酬。不過,沒辦法,誰叫我做公關的,你應該對我體諒!」
「算了!」他掛上電話。
董事長宴請的是國際旅行社的老板,也是全酒店長期客滿的大主顧。由于其中一位董事是法國人,董事長不懂法文,因此非要請夢詩出席宴會不可。
賓客一共四個,全是享受派,每年來香港四次,每次必要吃中國菜,飯後還要到夜總會看表演。
到夜總會,已經快接近十時,如果不是憑董事長的面子,想找一張桌子實在不容易,這間夜總會,樂隊一流︰「科騷」一流,歌星一流,食物也一流。
經常滿座,人所共知。雖然董事長事先派夢詩打電話訂座,可是由于太遲,只能得到一張僻角的桌子。
因為五個男人才只有夢詩一個女人,所以大家約好不跳舞,听听音樂听听歌,等待第一場表演。
「第一場表演在十時十分,距離現在,還有十五分鐘。」夢詩說。
「還趕得及,運氣真好。」
夢詩到處張望,突然,在舞池中,看見一個熟識的影子。
穿著鐵銹紅西裝,寬的肩,長的腿,翩翩風度,那不是左天培是誰?
和他依偎著跳舞的是霍茱迪,一個留過學,家境富有,有美麗的女強人之稱的電視台監制,看他們有多親熱?
有說有笑還罷了,竟然互擁著跳貼面舞,夢詩心里涌起一股怒火,雙手也因為過度憤怒而顫抖。
夢詩沖動得有點失常,一手抓起桌上的一座小燈飾,要走過去向左天培迎頭擲下,周董事長問︰「夢詩,你……」
「啊!」她這才想起了自己的處境,一間大酒店的公共關系部經理,怎可以在大庭廣眾打架?而且還當著老板的貴賓︰「這燈飾很不錯,看樣子,是意大利貨。」
「你為什額角滴汗?這兒有冷氣。」董事長關心地問︰「是不是不舒服?」
「一整天了,可能有點疲倦。」
「是的,太辛苦你了,明天給你一天特別假期,你可以休息一天。」
「謝謝董事長!」夢詩只好把一切壓下來,強忍著,她等機會,她絕不會放過天培。
天培並沒有看見她,仍然和他的女伴那親熱,他看不見夢詩的原因,是因為她的桌子僻角,同時她又沒有到舞池跳舞。
第一場表演過去,天培正在結賬,夢詩連忙對董事長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請便!」
天培拖著霍茱迪在前面走,夢詩跟隨其後。離開夜總會,在大堂上,夢詩大喝一聲︰「左天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