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讓你不順心啦!別老是把眉頭皺得那麼緊,行不行?」陳瑋試著打破沉默。
「也沒什麼,只是晚餐多添了一道菜罷了。」亦晴無精打采地回答。
「多添了鹵蛋吧!」陳瑋苦笑著,「不會那麼糟的。」
「誰說不會。考默寫呀!寫了兩個字,漏了五個字,結果前前後後湊不出一個句子來。」亦晴把眉頭皺得更緊了。
「今天是怎麼啦!平常你不會在乎一次小考的成績的,這不像你!是不是不舒服?」
「你不曉得,老師太過份了,當著同學的面,竟然罰我……」算了!不說也罷!要不然陳瑋又要笑她了。
「罰你什麼?」
「也沒什麼!不過有時候他對我太好了,心中難免也是有點愧疚的。」
「愧疚?從何說起呢?」陳瑋困惑地望著她。
「該說是老師的恩澤吧!」那半似譏諷的言語,「也可以說沒有一次我考不好而被他說過,如果他能說說我,我或許會好過些但是他偏偏一句話也不哼,對我還特別耐心。有時還僅僅因為為我的一個搖頭,整節談論的就僅是那個我不懂的問題。」
「這樣不是很好嗎?」
「好個頭呀!班上的同學都用異樣的眼光來看我,好像我是低能兒似的。」林亦晴怪委屈地把咀唇翹得高高的。
「不用功,怪誰?」陳瑋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人家已經夠難過的了,你還在那說風涼話。」
「事實如此,不容狡辯。你就是太好玩了,把心都給玩散了。這樣吧,亦晴,讓我來替你補習。」
「真的?」
「還假得了嗎?」
「哇塞——太棒了,我有個小老師羅!」亦晴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不過那得給你添許多麻煩了。要不,還是請我表哥幫我補習好了。」
「文峰現在忙得很,那有時間理你,你就別去煩他了。」
「哼!你少神氣,洋洋自得的表情不適合你。」
「表情也須適合某些人嗎?」
「那當然羅!而且還是門很大的學問呢!這你就得請教我羅。」
「是嗎?」
「嗯!」亦晴得意地點點頭。
「哈!那我懂了,現在你臉上的表情最適合你了。」
「什麼表情?」
「一副哈巴狗樣!」陳瑋存心開她玩笑。
「好啊!你竟敢說我是哈巴狗,看我饒不饒你。」亦晴氣得拿起書包做出要打陳瑋的樣子,可陳瑋已經跑遠了,亦晴當然是在後面緊追不舍羅!
一路的追趕,亦晴也累得可以了,索性的坐在行人道旁的石椅上,雙手托著臉腮仿佛在想些什麼。望著天空飛翔的鳥兒,天色漸漸的暗了、微微的紅暈布滿了天際,夢幻般的美麗。
前面的陳瑋發現亦晴並沒有在身後追趕,于是就停下腳步,回身一看,遠遠的,有個女孩子坐在道旁的石椅上,若有遐思的樣子,不用猜,那一定是亦晴。心想她可能是跑累了,偷偷一笑,便回轉身走了過去,亦晴已起身走向他了。低著頭踢著步子,沉默得令陳瑋懷疑。
「又怎樣啦?剛才不是好好的嗎?是不是又有事讓你不順心了?還是想到誰惹了你?」陳瑋百般的猜測。
「……」亦晴沒回答,只是低著頭走著。
「還在為晚餐的那道菜傷心?難過?」
「……」還是沒有回答。
「說出來嘛!悶在心里多難過呀!」陳瑋還不放松地追根究底。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只是想到表哥罷了。」
「唉!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原來是為了這個,去看看他不就得了。你們女孩子的脾氣可真像天氣,忽冷忽熱的,你們常常一句也不吭的,突然把臉一沉,讓人替你擔心嗎?」陳瑋帶點責怪的語氣。
「我——」
「我——我還以為你那不對勁了,替你捏了一把冷汗。」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亦晴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
「走吧!既然想他就去找他吧!我也想和他聊聊。」
陳瑋拉著亦晴的手,徑自走向文峰家。
華燈初上。窄窄的巷道里也有幾處燈火,巷底的石側是座陳舊的木屋,簡陋的庭院有幾顆老榕樹,屋內的陳設簡單,而又顯得空洞。寂靜伴著楊文峰,桌上的飯菜都涼了,但並沒有人去動它。這個家似乎欠缺了什麼︰是一份和諧的氣氛?
還是一片溫馨?還是楊文峰所希望得到的那份愛?
大門被打開了,進來的是楊文峰的父親——楊哲,一個妻子離去成天沉溺在酒意里的醉鬼。一身的酒味,搖晃手中的空酒瓶,顛顛倒倒的走進屋來,楊文峰听見開門聲,他知道是父親回來了。
「爸!回來了。我等你吃飯呢!」楊文峰走過去扶持父親。
「等什麼?自己不會先吃嗎?」楊哲推開文峰,搖搖晃晃地想走進房。
「爸!懊吃飯了。」楊文峰又跑去扶父親。
「吃什麼?有酒就好了,還吃什麼?」
「爸!喝酒不好,喝多了會傷身的,你就少喝點,好嗎?」
「少喝點?笑話!你老子要是沒有酒我能活到現在嗎?你老子的事少管!」
「爸!這是慢性自殺,你還年輕,為什麼要借酒來麻醉自己呢?」
「年輕——哈——哈——」楊哲冷笑著甩開文峰的扶持,「要是我年輕,你媽就不會拋下我們跟別人跑了。」
「爸——」
「你恨你母親嗎?」
「——」
「說呀!你恨她嗎?」
「爸——她必竟是我的母親,縱使我有千萬個理由恨她,我也不能恨她的。」文峰寒心地看著父親。
「哼!你還當她是母親,那賤人根本就不配,她盡到了做母親做妻子的責任嗎?水性楊花,愛慕虛榮的賤人,她不配,她永遠也不配——」楊哲類似瘋狂地扯著頭發。
「爸——別提了——別提了——忘了她吧!」文峰不願再听下去。
「忘得了嗎?她就為了那幾個臭錢,拋棄了生活多年的丈夫、兒子。狠呀——她還有沒有良心——到底還有沒有良心。」楊哲緊緊地抓住文峰的雙臂拼命地搖晃。
「爸——你冷靜點吧,當初也是你逼走她的,要不是你經常打她、罵她,媽是不會離開我們的。」文峰對父親的言語感到恥辱。
「那是因為生意失敗,心情不好,情緒低落,就算當時我真的不對,她也不能背著我偷食,更不該在我最失意、最落魄的時候離開我。」
「那是因為你無法給媽生活上的保障,她覺得生活不安全,成天焦心憂慮的度日,精神上的虐待,物質的缺乏……」
「好了——你懂,你什麼都懂,長大了書讀多,翅膀也硬了,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你敢教訓你老子,有點才氣就高高在上了,你老子丟你的臉?你媽更丟你的臉。既然那麼護著她,當初為什麼不跟著她走,留下來干什麼,看你老子笑話?」
「爸——我尊重你,因為你是我的長輩,我的父親,不管以前如何,以後如何,你還是我的父親,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文峰強忍著淚水,「有媽媽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算了!少來安慰我,你心里想什麼我會不知道,還不是希望我早點死,免得累贅,拖了你一身債,你根本就不必替我償還,不必可憐個不值得可憐的老頭,窩在這只是毀滅你的前途,你大可離開我,我不會向你要一分一毛的。一個孤老頭就算在街上行乞,也不會餓死的。」
「爸——」文峰抑止不住眼淚,只得讓淚水泛濫,「我是你的兒子呀!我有義務、有責任奉養你,我不會讓我的父親在街上行乞要飯的,絕對不會的。就算日子再苦再潦倒,我還是會跟著你的,我會永遠伴著你,爸——請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