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高踩低是下人們的天性,她們短視的眼楮里只看見寸長的利益,沒有好處的事誰樂意去做,陽奉陰違的事有哪個少做過,反正月例銀子照領,死了個主子無礙生計,照樣過日子。
說不定換個主子還能攀高枝呢!杜姨娘這條路是走到底了,行不通,她不拖累她們便是萬幸了,還能指望她富貴連天嗎?連個通房都應付不了的姨娘能有什麼好前途?
杜雲錦眉頭深鎖,忙到沒時間來見她?真是有情有義的好奴才,值得嘉許。
「那青玉呢?她不是我的陪嫁丫頭?」
從杜府出閣,她一個嬤嬤也沒帶,因為杜夫人不給,只勉勉強強地給了她兩名打小服侍的丫頭,打發乞丐似的了事。
「咦!姨娘連這事也忘了?上個月青玉的老子娘來請求姨娘放人,說他們為青玉相中了一門親事,是個老實巴交的莊戶,你考慮了一下便點頭了,還給了綴了珍珠的蝴蝶簪添妝,全了主僕一場的情分。」
翠花對青玉嫁人一事是不諒解的,她認為青玉忘恩負義、背主,她們是姨娘身邊最親近的人,比起沐府的丫頭、婆子更了解姨娘的處境,理應和姨娘站在同一陣線,幫姨娘爭取到一定的地位。
可是青玉在看到沐府上下對主子的冷落和虧待後便生了別樣心思,私底下和府外的小廝來往密切,透過老子和親娘與外面搭上線,尋了杜家在莊子上的小避事,說媒議親。
沒有半點留戀,青玉拍拍走人,臨了還拿走了姨娘的一支簪子,虛情假意哭了一場,佯裝不舍舊主。
「唉!一條命能救得回來便是老天垂憐了,我這一病什麼都糊涂了,還要你多提點。」杜雲錦撫著額頭裝迷糊,一副「我也不願」的虛弱樣。
單純的翠花沒什麼心機,一根腸子通到底,不疑有他地露出難過神情。「姨娘不用想太多,忘了就忘了唄!咱們也不希罕那些不好的事,以後有奴婢陪著你,再有什麼事也會過去的。」
听她撓著腦門硬擠出安慰,杜雲錦心中略有溫意。翠花是心善之人,不因富貴而生異心。
「翠花,扶我到外頭走走吧!躺了這些時日,骨頭都硬了,得動動手腳。」
人不動就全身僵硬,她翻身的時候都听見關節 噠作響的聲音。
「姨娘的身子還行嗎?前兩日你還虛弱得連碗也捧不住,這會兒哪有氣力走動,多歇歇養好了精神再說,不要一時逞強壞了根基。」身子不養容易多病,像大少女乃女乃是天生帶疾,這輩子離不得湯藥。
「不妨事,還能走個兩步路,我看屋外的日頭正好,曬曬太陽暖暖身子也好,再不動真要懶出病了。」杜雲錦壓下微微的喘息,執意要走出屋子,老是悶在屋里,不病也得病。
第二章一團亂的沐家(2)
這具身體體質真的很差,不過才受了小小的風寒,就去了半條命似的,走一步喘三下,胸口凝窒得快要斷氣一般,沒人扶持便手軟腳軟,比沒事葬花的林妹妹還要孱弱幾分。
她調適了好久才適應了軟泥般的身軀,有好的身體才能圖謀以後,她要盡快讓自己康復,行走自如,而後才能尋求日後的出路。
一輩子為妾?那是不可能的事。
擁有現代女性靈魂的她做不到與人共事一夫,別說是小老婆了,就算是正妻也得斟酌再三,若對方有別的女人,她寧可舍棄也不願妥協,人的一生很短,是拿來開心的,而非虐心。
翠花看了看廊外的陽光,又瞧瞧一臉病容的主子,她遲疑了一下便將人扶起。
「只能走一會哦!一喘不過氣來就要告訴奴婢,姨娘的身子骨尚未完全康復,得走慢點,別急。」
「嗯,走吧!」有這只泡在話缸里的老母雞不遺余力的看護照料,她想走得快也很難。
出了屋子,杜雲錦驀然發覺這具身體確實虛弱,她以為好歹能走到園子賞賞花,吸兩口花香舒緩心頭的煩悶,呼吸新鮮的空氣才好身心舒暢,可是她太高估這身軀的能耐了,走不到三步路就開始發虛,手腳無力、額頭冒汗,咻咻咻的喘氣聲一聲大過一聲,她走得倍感艱辛,有種快死掉的感覺,兩眼出現重影。
逼不得已,她只好喊停,在翠花小心翼翼地攙扶下,坐在大樹旁的雲白石椅上,靜待這一陣暈眩過去。
杜雲錦輕拭著汗,微閉上翦翦水瞳,感受日頭輕曬的熱度,以及微風拂面的清涼感,一切靜好。
如果沒有那一聲猛然傳來、甜膩到讓人打哆嗦的嬌嗲就更好了。
她冷顫一打,睜開昏沉沉的眸子,看向樹叢的另一端,一個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正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圍住。
說花枝招展是一點也不為過,杜雲錦看得眼花撩亂了,有的是粉色身影、有的是淺紫色衣裙、有的是桃紅色繡花上衫搭配女敕黃湘裙、有的是杏花紅褙子配姜黃色比甲,也有一身素白的寡婦裝……五顏六色,色彩繽紛,顏色之豐富比滿園的花兒還鮮艷,叫人目不暇給,再搭配上滿頭的珠釵銀鈿,那閃燦燦的光亮更為炫目。
杜雲錦想著,被圍在中間的男人實在太可憐了,那一陣燻死人的脂粉香氣就夠嗆人了。
思及此,她不禁笑出聲,帶了點看戲的幸災樂禍。
驟地,兩道冷光直射而來。
她……呃!似乎有些笑得太大聲了。
「爺,你回府了,奴婢給你寬寬衣袍,讓你舒坦舒坦,別給束著了,氣息不順……」
「大少爺,你累不累?奴婢熬了蓮子香菇雞粥,就擺在屋子里,給你補補身子。」
「大少爺到奴婢屋里歇腳吧,奴婢的手勁大,捏捏手腳和肩頸還行,大少爺總說奴婢手巧,捏的力道最令你滿意……」
「大少爺,奴婢備了熱湯,你先泡個澡好洗去一身疲乏,奴婢心疼你呀!瞧你又瘦了……」
瘦了?
一早出門,過了晌午即歸,大半天的光景能瘦到哪去?這般夸張的話語著惹人發笑,但是這一群爭奇斗妍的女人沒有一個人笑,反而有志一同的瞪向說這笑話的人,力表痴情不減的一擁而上,你一言,我一語地靠向男子,無不嬌媚的展露最動人的一面好博取歡心。
腳步變慢的沐昊然一臉興致盎然地看著身邊的鶯鶯燕燕,嘴邊掛著一抹似嘲似諷的笑意,每一張粉妝玉琢的嬌顏上有著他所熟悉的急切和媚笑,俗不可耐又愚蠢。
親娘早逝的他自在慣了,沒人管得動,加上祖母又護得緊,養成狂傲的性格,做事我行我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把風花雪月的情事當是一件閑來無聊的風雅,擁美無數,是青樓柳巷的常客。
不過他玩得精,玩得瘋,玩得狂,卻不見他帶回一名美嬌娘,恁是再美再媚再有風情的花魁也留不住他,鴛鴦帳里紅被翻浪也僅是一夜春宵。
沐大少就是有本事讓一干女子為他痴迷,不求一生相伴,但求一夕貪歡。
不單他出色的容貌招人惦記,光是沐府江南首富之名就足以招來一票貪慕榮華的女子把他當財神爺供著,他一雙似笑非笑的深邃黑瞳一勾,頃刻醉倒無數女子芳心。
雖有風流之名,沐昊然的後院卻出乎想象的"干淨",一妻一妾兩通房,並無一屋子的姨娘美姬。
他這是對正室的敬重,不把外頭招妓宿柳的髒事拉回府里,讓身子不好的正室操勞,元配胎里帶來的病宜靜養,不可煩心,為了讓她寬心,他不會把府外的糟心事帶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