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賈氏不平(1)
「安置吧!」
在合力完成大半帳簿後,毫無征兆的,沐昊然突然聲音低啞地冒出這一句。
累得倒頭就能睡的杜雲錦先是一怔,繼而想到「安置」的含意,神情飄忽地避看他的雙眸。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她發現沐大少爺也沒那麼糟糕,他星目點漆、眉飛入鬢、鼻若懸膽,身姿卓爾若玉,渾身的狂妄鬼氣令人輕易折服,入眼即入心。
可是她沒辦法忽視他除了正妻外,還有許多對他引頸相盼的女人,她們是她的借鏡,她不能因為一時的心動落入相同處境,把女人最可貴的一生葬送在後院女子的爭寵奪愛中。
她會不齒自己,也會郁郁終生。
沒有交出心,就沒有看見自個兒的那人擁抱其他女人的心酸,能夠重生一回是她的幸運,她不會糟蹋在男女情愛上。
只是情之一字向來最磨人,她以為自己的心志夠強大,足以抵抗沐昊然的魅力而不動心,但原主的記憶仍殘留些許,從她到來的那一天起就不時影響著她,在不知不覺潛移默化中,那個她想抵抗之人早已鑽入她的心。
「你還不累嗎?上下眼皮都快睜不開,還不快把外袍月兌了上床來,你睡內側。」月兌得只剩下里衣的沐昊然踢掉腳上的鞋子,旁若無人地掀開如意錦被,側身躺在床鋪外側。
她猶豫地掀了掀墨黑長睫,貝齒輕咬唇,「你……你不回雲擎居嗎?我的床小,怕一翻身會踢到你。」
他一哼,嗤笑︰「小鳥啄食的力道像在搔癢,你以為你能踢斷我幾根骨頭?還不上床,要我抱你嗎?」
杜雲錦一羞惱,索性把話說白了,「你不可以睡這里,後院有很多人等著給你暖床,你可以去找大少女乃女乃,或是春雪、迎喜,還是其他丫鬟都行,她們比我懂得如何伺候你。」
話一出,四周的氣氛頓時凝住了,許久無一絲波動。
沐昊然幽黑的深瞳直直地瞪著眼前鼓著腮幫子的小女人,瞪著瞪著,修長的五指插入墨色發絲一撓,似譏嘲、似無可奈何的輕笑道︰「你累得連腰都挺不直了,我再畜生也不會在此時要了你。你乏了,要適度的休息,而我也倦了,不想再走夜路回雲擎居,這回答你滿意嗎?」
他居然墮落到要哄女人,讓他的酒肉朋友知情肯定笑上三年。
「你真的不會動我?」她一副防狼的戒備模樣,拉攏前襟。
他沒好氣的一睨,「我看起來像出爾反爾的小人嗎?」
「不像小人,倒像……婬魔。」
雖然她是自言自語的低喃,卻清楚地落在沐昊然耳中,他兩眼一眯,露出要將她「處置」了的凶光。
「杜、雲、錦——你以為我真的不敢辦了你?」恃寵而驕,她被寵得不知規矩為何物。
她身子一抖,裝可憐,「大少爺,我很冷。」
「你……不許咬唇裝無辜,上來。」罵她也不是,不罵她也不是,真是落在心間的小細羽,撓人的很。
「喔!」杜雲錦很溫順的褪去鞋襪,小媳婦似的跪著從床尾爬上床,琉璃珠子般的水眸無一刻不盯住注視著她一舉一動的男人。
她慢慢挪、輕輕移,像越過高山峻嶺般往內側縮。
「我是豺狼虎豹還是牛鬼蛇神,你離那麼遠想干麼呀!」鐵臂如長鉗,他伸手一撈,小錦鯉也想游出海?
「啊——」驚呼一聲,她滾進厚實胸膛,不知是氣紅還是羞紅的雪艷桃腮十分動人,小粉拳一掄就往他胸膛槌幾下。
「不要我動你就安分點,我這會兒可是滿身獸血狂燒。」意思是非常禽獸,要她別逼他狂性大發。
瘦得不夠豐潤的大腿感覺有硬物抵住,她難得听話地扮尸體。
「其實你不必忍得太難受,後……」
「你是說我不必忍,直接辦事?」他沒讓她把話說完,反正不中听,他的大掌撫向她如豆腐一樣女敕的胸口。
「不是,你有別的選擇,譬如後院的女人。」她抗拒地擋住他欲進一步的手,嬌嗓酥若乳鶯舌。
沐昊然狠狠地抱住她,在她雪白玉頸上咬了一口,「不要再把我推給別的女人,我還沒下流到誰都好的地步。」
忽然間,他覺得那些後院女子是多余的,她們不會給他滿心歡喜的感覺,也不會讓他氣到青筋浮動卻一再縱容,她們只會爭寵、只有心計,只想著怎麼斗垮其他女人搶佔一席之地。
「沐……昊然,茶行的生意有無起色,對你很重要吧?」她答應大少女乃女乃要幫他,人不能言而無信。
他默然,低低的呼氣聲似乎走過千山萬水,「我有沒有告訴你,我親娘的死不單純?」
「你是說……」他母親是被謀害的?沐府的情況她初來時已經听翠花說了個大概,果然這潭水深著呢。
但只要明白誰是得利者,凶手呼之欲出。
「所以我不能輸。」也輸不起。
心生憐憫,杜雲錦輕撫他的面頰,心軟地握住他的手。「我會幫你的,就算累死也無妨。」
「啐!小傻子。」他將下巴擱在她頭頂,長指滑過如瀑發絲,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梳。
「你有沒有想過開間茶樓,把茶葉的用處推得更廣,茶葉可以喝、可以吃、可以美容……有無數的用途,我們別白白放過送到眼前的龐大商機。」跟銀子作對的是傻瓜。
「茶樓……」他思忖著,對她口中的「我們」甚為歡喜。
沐昊然是說做就做的人,沒人阻攔得了,沐府名下所有茶行的總賬他僅用了短短十幾日就了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人為之震驚。
這一清算才知,七十幾間的鋪子竟比往年多出將近八十萬兩的盈余,這還不加上茶葉的庫存,但短缺的數目也是一大筆。
不等盛怒不已的沐老爺發落,沐昊然早已大刀闊斧的整頓一番,其中共有兩百多名的掌櫃、管事、伙計做了嚴厲處置,或驅逐、或賠償、或降等、或打發到莊子當苦役,並全數換上自己培養的人。
他這一招有殺雞儆猴的意思,他早已在母親的陪嫁莊子及自己另置的莊園里,不動聲色的培養出一群人才,他們有的是趙氏的陪房,有的是貧苦出身的莊稼漢,對他一分忠心。
原本他還沒打算這麼快出手,但是在杜雲錦的激勵下,他毅然決然的打反擊,他就是要打得賈氏的人措手不及。
雖然仍有幾只小蝦米有驚無險的避開,不過拔除繼母和其弟弟賈通寶這顆大毒瘤也是一大勝利。
賈通寶借著賈氏之勢,貪的最多,因此遭趕出茶行前硬是被狠狠刮下一層油,管他是誰的母舅,照樣不給半分情面。
「喲,咱們把窯子當別莊逛的大少爺長進了,對自家人也狠得下心趕盡殺絕,咱們打斷骨頭還連著皮呢!怎麼如此心狠下得了手,大少爺的做法實在叫人心寒。」
連她的人也敢動,是鐵了心要卯上她是吧?眼下鹿死誰手尚未有定論呢。
今兒個臘八,依照慣例,沐府老老少少都得圍在花廳吃臘八粥,連姨娘、通房都允許出席,因此一屋子人鬧哄哄的。
除了沐昊然和杜雲錦外,全府算是到齊了,面色稍差的趙筱攸坐在老夫人下首,別人喝酒吃佳肴,她吃的是加了香菇、榨菜、五花肉的茶粥,臘八粥對她來說太甜膩了。
沐府一家人難得齊聚在一起用膳,即使丈夫與婆婆在場,遭到重創的賈氏依然臉色難看,她既破財又招災,一口氣堵著還沒消,不管看誰都不順眼,冷言冷語。
以為趙雁如還在時,上頭壓著正室,她還有所顧忌,可自從被扶正以後,她越來越有主母威風,近幾年見沐昊然放蕩,失了丈夫的心,加上沐老爺確實疼她,她因而益發張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