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來了傻小子 第2頁

盧三娘大步離開靈堂。正午,太陽熾烈照在她頭上,很熱、灼人膚痛。不知道是不是這原因,在靈堂里,一滴淚也沒有掉的她稍稍紅了眼,一股熱流堵住胸口。

「爹爹在天之靈盡避放心,三娘不會丟你的臉——」她身形如鷹,飛掠離開,一轉首間,幾滴清淚滾落泥塵,轉瞬間消失無蹤。

除了這茫茫天地外,她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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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痴武絕照雪寒」柳照雪,江湖人送他這個稱號,前四字贊的是他的本事,至于照雪寒則是形容他的外貌氣質。

柳照雪天生一副淡然容顏,清清雅雅,就如萬物俱寂的曠野中,一株寒梅燦然怒放。

他未及三十,便名列江湖十太高手榜第五,將那成名多年的三煞劍盧封硬是壓低一位,惹得盧封暴跳如雷,揚言要與他比出生死。

但柳照雪並未真正和盧封交過手,偶爾幾回被逼到不得已動手,也是使計將人要過,讓盧封更加生氣,他自去逍遙快活。

他不是不想見識三煞劍的威力,對盧封的武功其實也很有興趣,但盧封這樣的性子,惹上他卻是後患無窮。

柳照雪從來只願意自找麻煩,卻是不願麻煩找上他的,所以他不跟盧封比武。

他對盧封的回避,已經到了听見這名字就繞路走的地步。

但此時此刻,他卻被困在蘆花蕩的蝦子坳中,餓得渾身無力,兩眼呆望向天空。

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呢?

這要從五天前說起。那日,柳照雪保鏢,護送一位姑娘到贏州投親,誰知親戚竟已舉家搬遷到蘆花蕩,做為一個鏢師,一個飽經訓練、信譽良好的鏢師,柳照雪不能將「鏢貨」扔著不管,于是,便將姑娘送到蘆花蕩。

他本想這一趟快去快回,也不一定會踫到盧封,就算遇見了,頂多再要他一回,不算什麼大事。

誰知卻撞上盧封過世,蘆花蕩整個封閉,柳照雪又是文武俱全,唯獨不會泅水,便被困住了。

柳照雪在蘆花蕩附近晃了一圈,發現蝦子坳偏僻清幽、人跡罕至,便打算在這里窩到盧封出殯、蘆花蕩舟船開始行駛那日,再覷機離開。

這主意本來極好,壞就壞在他在蝦子坳發現一塊石碑,碑上刻劍招。柳照雪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見了武學便痴迷,當下便狂熱地練習起來。

不知不覺,三日竟過,他粒米未進,手腳發虛,腦袋卻異常亢奮,明知該去尋些吃食了,但身體就是停不下來,手腳自行比劃,將那劍招練過一遍又一遍。

熬到第五日,他累極,整個人往地上一栽,卻是小小昏迷了一下。可即便在不清醒間,他腦海里的劍招依舊在比劃。

等他再清醒過來,茫然望天,月復中饑餓,但滿心滿眼還是劍招。

不怪親朋好友都叫他武痴,他真的很痴迷武學,不過……精神再滿足,肚子還是餓啊!

去找東西吃吧!他腦海里閃過一下進食的念頭,偏偏右手不小心觸到石碑,又舍不得走了。

如此反覆數回,他餓到頭暈腦脹。

「咦?」一記輕呼在他頭頂響起。

柳照雪的目光轉了轉,彷佛見到一抹白影,有著天上雲朵的飄然,卻帶著北風的張狂。好極端,他想自己是不是腦子不清楚了?

白影向他靠近,行進間,瀟灑出塵,不沾俗泥,果是天上白雲。

來到他身邊時,一片蕭瑟漫開,他在外的皮膚竟覺得冷。這秋,在一眨眼間被冬給取代了。

他的腦子還是明白的,知道自己遇見一個既灑月兌又寡寒的人。

「你是誰?怎會在這里?」白影出聲,話語也是冷得像冰。

柳照雪搖了搖頭,他已經餓到沒力氣說話,就算還有力氣,也只會拿來練武,不會回答別人的問話。

來人有些怒,手便模上腰間長劍。

突然,幾記咕噥聲響起,卻是柳照雪的月復鳴。

「你……該不會是餓倒的吧?」言語間摻了一點笑意。

柳照雪想了下,他到底是練劍太久累倒的,還是太痴迷武學,忘記吃飯而餓趴的?這似乎是一場因果,互為里表,難下定論。

而這時,他的月復鳴聲又加大了三分。

來人哈哈大笑。「原來是個傻子。」

對這評語,柳照雪愣了下,無奈地長嘆口氣。一個人對某件事痴迷到連性命都不顧,還能不傻嗎?

那人被他逗得樂不可支,笑彎了腰。

「這麼有趣的傻子,可別餓死了。」她身影一閃,卻已不見蹤跡。

好俊的輕功。柳照雪掙扎地坐起,心底微詫。

隨即,他嘆息更甚。

他雖未細觀那人面容,卻發現對方的身法走的是三煞劍的路子——唉,武痴的缺點就是這樣,看人都先看武功——來人傳承了盧封的絕學,而盧封膝下二子一女,剛才來的是位姑娘,那就是盧封三女,盧三娘了。

唉,他進蘆花蕩,本不想驚動任何人,想不到還是泄漏行蹤了。

但願盧三娘不似其父,一知他身分,便要分生死。

不過一盞茶時間,盧三娘便轉回來了,懷里揣著幾顆野果。

「吃吧!可別餓死了,叫人笑話我蘆花蕩虧待外人。」她拋了顆野果給柳照雪。

柳照雪頷首道謝,吃將起來。

盧三娘也跟著挑了顆野果吃。她嘴里咬著果肉,雙眼卻不離柳照雪。這男人外表狼狽,一雙眼倒澄澈如碧,不似惡人。

但她父親剛過世,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餓倒在蝦子坳里,是敵是友,尚難分辨。

她雖救人,但右手還是有意無意地模著劍柄,提防柳照雪有任何不軌,她必殺之。

柳照雪吃完果子,輕咳兩聲。「多謝……」僅只二字,卻啞得幾乎听不見。

他皺眉,這次真是把身體熬壞了,連說話都像在撕扯喉嚨。

往後這種要武不要命的事,還是在家里做比較好,畢竟,有哥哥照應著,餐食飲水齊備,不會真把小命搞掉。

盧三娘笑著,又拋了顆野果給他。

「吃吧,有什麼話等你填飽肚子、身體恢復後再說。」那時,他就算不說,她的劍也會逼他說。

柳照雪接過果子,繼續啃。他雖看著盧三娘,嘴里不停吃東西,右手仍不覺地在石碑上模著,琢磨那劍招的起始。

盧三娘也沒再說話,只是站在那里,眺望遠山浮雲。

蝦子坳就在盧家莊隔壁,卻是蘆花蕩中出入最艱難的地方,沒有一流好輕功,根本進不了蝦子坳,久而久之,這里便成了她思慮心事、躲避世俗煩憂的所在。

蘆花蕩的居民都知道,蝦子坳是她的禁地,沒人敢私闖,而這個滿身泥灰,髒得像乞丐的男人卻能踏過重重險地,深入其中,他不是蘆花蕩的人,到底是誰?挑這種時候混入,他有何目的?

她斷定他來歷不凡,但偏偏這樣一個有大本事的人,竟將自己餓倒在地?真是傻子!

但不管他真傻、假傻,盧三娘不懼任何挑戰。

她吃完果子,逕自走了,來到出口,往地上臥龍石一拍,吱嘎聲響遍整個蝦子坳。她發動了這里所有的機關陣法,且不論男子有任何目的,困住他,他什麼事也做不成。

「離水龍,可能翻天?籠中鳥,無翅怎行?哈哈哈——」她高聲唱笑著離開。

柳照雪也听見了她的話。原來自己被耍了一記。

但有什麼關系,在沒有把劍招鑽研透徹之前,他也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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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盧三娘額上的青筋隨著門外一記高過一記的哭號暴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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