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小子閑來搗鼓了幾盆盆景,想說帶來給掌櫃的掌掌眼,賣相可好,願不願意收購?」流火也不是真的鄉下莽夫,掌櫃的那點小眼色他哪里看不懂,他還將那分量頗重的盆景在手中輕快的轉了一圈。
「你看我這里盆栽盆景這麼多,要是哪個阿貓阿狗都來賣,我可沒那本事全都吃下。」
掌櫃的畢竟在園藝這行當琢磨了三十幾年,一定的眼光還是有的,這盆景不只雀梅株形典雅,寓意好,就連瓦盆子也精細的繪了棧橋觀魚和盆栽景致相呼應,要是送到總行,幾千兩銀子跑不掉。
他還在沉吟該如何嫌棄個幾句,把價錢壓低,站在一旁看花的田舍翁湊了過來。
「大兄弟,你這盆景可有名頭?」
流火把名頭說了。
「虎丘斜塔,五岳亭,想不到會在盆景里看見這樣的地域特色,再加上這盆景雲頭雨足,左顧右盼兩彎半的獨特造型,美不勝收,這可是通派盆景啊!」
盆景也是有派別的,所謂的江蘇南通特色流派盆景,就是以南通為中心,包括周圍各縣,稱為通派盆景,此外還有嶺南派、揚派、川派等各大流派。
流火嘿嘿笑著,也不搭話,盆景這玩意他是門外漢,不懂的事他絕對不說,多說多錯。
那田舍翁看著穿著普通,實際上家財萬貫,他三兩句話把纂兒這盆景說了個通透,掌櫃的這時不免有些心急,通派這些年有些式微,已經許久不曾看過意象這麼好的了,看田舍翁這意思是想要這盆景,剛才那會兒他要是眼捷手快一點,這盆景就能為他所得,他再往府城一送,他在總行的名氣也能壓那些大掌櫃的一頭。可這田舍翁是誰,他是百花園的大主顧,他愛蒔花弄草,只要喜歡的花草,不惜重金也要買回去。
「田老爺,要不等我和大兄弟談妥價錢,再給您送到府里去,如何?」掌櫃的雖然心里有疙瘩,明面上卻甚是客氣。
田老爺閱人多矣,他哪里看不出來掌櫃的那點小心思,他模著白花花的胡子,對著掌櫃的很坦白的拒絕,「既然被我看上了,就不勞吳掌櫃的多一層手續。」
吳掌櫃恨得牙癢癢,但又無可奈何。
田老爺轉向流火,問道︰「大兄弟,五十兩銀子買你的盆景,你意下如何?」
流火覷了一眼纂兒,他們以為要是能賣個二十兩就頂天了,不料有五十兩,比那頭野豬還值錢,自然是趕快應了。
「往後你家小子要是能造出像這盆飽覽人間春色同樣好的盆景來,就帶來給老夫瞧瞧,你可認得老夫?到東大街問一下田姓人家就知道了。」得了賞心悅目的盆景,田老爺很爽快的掏出一個錢袋子,數也不數就給了流火,然後喚來小廝把盆景搬走,徒留吳掌櫃的干瞪眼。
三人出來得早,辦完了首要的兩件事,又得了銀錢,模模肚子,這不是還沒吃早飯嗎?
阿茶說他知道一家老店,料多又實在,幾人便決定去那里。
這間鋪子不大,只擺著三張桌子,還有攤前一溜的長板凳,三人在攤子前坐下,蒸騰的大骨頭湯和鹵鍋里翻騰的油豆腐和各種鹵菜,每樣東西看起來都很好吃,三人
都叫了大鹵面,流火又叫老板切了各種小菜,油豆腐、海帶、大小腸、豬下水,老板見他叫得多,給得也爽快,一大盤豐富的小菜幾個人你一筷我一夾,配著大鹵面,很快就填飽了肚子。
纂兒趁機問了面攤老板這附近可有燒陶瓦的工坊,一臉和氣的老板給她指了路。
她想找人燒制一些陶瓷小物,沿路過來她問過幾家鋪子,都沒有人願意接她這筆生意,這也難怪,她要的那些東西著實繁瑣,得錢又不多,形體上她又要求,雖然不需要和實物一比一的相似度,但落差也不能太大,有人覺得唆就不樂意了。
離開面攤後,幾人在車上說好,阿茶陪著纂兒去工坊,流火則是把手頭上攢著的皮毛給賣了,三人分頭辦事,約申時末在城門口會合,一起回不老山。
那小堡坊不難找,就在街尾,阿茶顧著騾車,纂兒進去也不膽怯,見人就和氣的笑,談吐大方又端莊,就算她年紀尚小,個頭又不顯,但店主見她衣著整齊,不卑不亢,也很樂意招呼她。
店主听她說了要燒制的東西,說起他家小子就喜歡捏制那些小馬小豬等沒有用的小東西,整天氣,也不知道他養家多辛苦等等等等,語氣中頗不以為然。
「不然,可否方便讓我見見他,讓我自己跟他談?」
「沒什麼不方便的。」店主很快把兒子馬一鳴叫出來,讓兩個小家伙去談,自己就去忙別的活兒了。
主兒子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兩撇墨黑的大眉,他起先也沒有把纂兒當回事,但是兩人越談越融洽,知道她要燒的那些東西是要擺在盆景上做造景用的,他大手一揮,熱情的道︰「走,俺帶你去看俺燒出來的玩意,你要是看得喜歡,咱們再談生意。」
纂兒去和阿茶說了聲,隨即跟著馬一鳴進了工坊的後院。
「你隨便瞧吧,要是看中意了都可以帶回去。」馬一鳴指著小窯前堆積的小動物小花小鳥小瓢蟲小魚還有垂釣老翁。
纂兒也不客氣,看著那好多條無眼的瓷魚燒得可人,便抓了九條,模在手里很是滑溜,隨即把自己要的東西細細說了一遍,又大方的給了前金。「就這麼說定,你給日期我再過來拿東西。」
馬一鳴大喜過望,他做這些小玩意向來被父親很是詬病不喜,覺得不可能靠這些小玩意吃飯,這會子能靠它賺錢,看父親還會看不起他嗎?
第五章試試水溫(2)
辦妥了自己的事,纂兒琢磨著手頭上有錢了,難得來到鎮上,家中野味魚蝦不缺,思索著這時節該扯布料做冬衣了,山上氣候比平地涼得快,人家縣城的人還穿著秋衣,山上就得搭上外衣才能出得了房門。
她給每人都買了兩匹細棉布,不管是頸項還是袖口衣擺都圈上皮毛,又或者做一整身的皮毛內里,細棉布都很好用,喜嬸是女子,雖然叫著她嬸子,其實也不到四十歲,看她整天穿著樸素,纂兒作主給她買了匹妝花緞子,又買了不少調味料,面粉、玉米粉、一壇花生油,還有兩甕好酒、十斤羊肉和不少零嘴,另外還在打鐵鋪買了精鋼打造的開山刀、鑿刀和精鋼小刀。
刀她自己留著用,鑿刀是要給未叔,開山刀則是想送給火叔,他整天在山上亂竄,有一把好使的開山刀,肯定事半功倍,至于水叔,整天書不離手,就去書鋪買本孤本送他吧。
至于巽哥哥,就是那種一出門就丟掉,回來算撿到的人,他的禮物等他回來再說。
必于聞巽的事,她雖然什麼都沒問,幾位大叔們天南地北侃大山時,她卻沒少豎起耳朵听,也許是把她當小孩看,他們講話也不太會忌諱著她,所以她听著听著,七拼八湊也大概模出了點門路。
她那巽哥哥是做大事業的人,不說那叫人心生膈應的結隱閣,單單三十二家鋪子,就算不知大小,從頭到尾巡視個一遍,一年半載的哪里回得了家?
不過,到底是什麼樣的家族得讓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管著這麼大的家業,一個人再能干,也不能這麼用吧?
他那麼忙,她也不再盼著他歸家,比較緊要的事是讓自己快快長大,獨立堅強,不給他添麻煩。
拿到手的五十兩銀子看著多,其實不禁花,買了這許多東西之後,纂兒的小荷包也就剩下十幾兩和幾個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