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事情,蔣氏哪可能不知道,可這位老佛爺就真的裝著一副「我什麼都不知情,你若跟我說我就听,不說也隨便你」的態度。
其實就算真正的娘親也不過這樣……
聞巽的鋪子超乎纂兒想象的大,這個市口、這個面積,臨街又方正的格局,竟然被拿來當倉庫用,實在浪費。
她在鋪子里轉了一圈,櫃台桌椅都是新的,外頭也是簇新的,要是真能入手,只要讓人多做幾個展示架,收拾個三、五日就可以開張。
對纂兒來說,園藝鋪子就是要大,花草擺得多,客人逛起來就像在自家花園一樣,每個區塊區分開來,可以節省客人的時間,也好管理,可這樣的鋪子一來租金貴得嚇死人,二來,京城是什麼地方,這麼完美的鋪子哪里輪得到她?
聞巽陪著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注意到她滿臉滿意的笑容,便等著她開口,沒想到她問的卻是——
「你當初買這鋪子花了多少銀子?」
兩人多年相處,對彼此的想法多少都能拿捏明白的,聞巽稍微斟酌,便知道她還是想擁有屬于自己的鋪子。
「你手上有多少銀子?如果我說只要一萬兩銀子就能把這間鋪子拿下,你要不要?」
纂兒除了手上的第一桶金,還有這幾年賣盆栽得來的銀子,她也不是那種存死錢的人,那些銀子她全放在錢莊滾利息。
雖然如此,她對京城的房價卻不清楚,貿貿然就下手不是她的作風,所以買鋪子這件事一直只聞樓梯響,未曾真正下手。
在看到這間店鋪之後,她擱在心上很久的想法更加熾熱,聞巽是誰?!是自己人嘛,于是她便大著膽子問了出來。
纂兒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驚喜的說道︰「要要要,一萬兩,我有!」
一萬兩盤下鋪子,她還有余裕,她飛快的算了一下,如果真的把店開起來,她還有周轉金可以使,不過……
她眉頭一挑,再次確定的問道︰「你確定是這個價錢?」
「不然呢?」聞巽笑得頗有深意,她這是怕他謊報價格?「我是生意人,怎麼會做讓自己虧本的生意?」要吃虧也是讓別人去吃虧,纂兒不是別人。
纂兒還是怕佔了他天大的便宜。「再給你片刻考慮,想反悔要趕快,過時不候。」
他又想動手去揉她的發心,可是一番猶豫後,他改為揮手讓一元把店契拿過來。「就這麼決定了,衙門我有熟人,你讓齊子還是良子去衙門辦個手續就可以了。」
她一手接過店契,一手拿出一迭銀票,笑得如花燦爛。「聞公子請點收,看看金額對不對。」
知道今兒個要過來看鋪子,她昨兒個便讓小忠去錢莊把銀子領出來,貼身放著,幸好她還讓小忠多領了些,瞧,這不就用上了。
「我不信別人,還能不信你?」他看也不看,便把銀票交給站在後方的一元。「鋪子拿到手就稱呼我公子了?」
「我這不是想著在商言商嘛。」纂兒理直氣壯得很。
「永遠都不許跟我這麼生分。」
記得以前只要給她一只雞腿就無限滿足的丫頭,如今滿腦子都是如何賺銀子,難道她在府里的生活有所欠缺?大嫂苛刻了她什麼?
愛里的人都知道纂兒是他罩著的人,誰敢眼皮子那麼淺?
其實他還真的冤枉了佟氏,這些年,纂兒的月例是比不上其它姑娘,但是架不住他和蔣氏變著法子給她東西,娘的東西隨便拿出個什麼來都是有年代的好東西,有錢都不見得買得到,至于他,根本是走到哪兒買到哪兒,恨不得把所有看見的新奇玩意都帶回來給她。
因此,在金錢物質上,她絕對不會輸給府里的任何一個姑娘。
他也不知道,他為纂兒買的東西已經多到房里擱不下,得另外闢間庫房擺放那些個箱籠了。
如果把他們母子給的東西換成銀錢,整座聞府的人恐怕會大吃一驚。
「知道啦!」
「走吧,我在花滿樓訂了位,听說他們最近推出新菜色一菜難求,我們去嘗嘗鮮。」
「我得讓小忠去聯絡木匠,這鋪子若不收拾出來,如何開張營業?另外也得讓花房那些花匠趕一趕,把花草給整理好,吃飯就改天吧。」現在吃飯不重要,賺錢要緊啊!
「何必麻煩,讓給我們開門的老陳去找人就可以了,他是京里人,三教九流的人他認識的可多了,人手找齊,就讓他們直接來上工。」他出門在外還會少這些吃喝嗎?他不過是想和她一起吃頓飯,如此而已。
也是,自己好像太現實了,于情于理,是該請巽哥哥好好吃個飯的,就算她對房價不了解,但是看這間鋪子兩層樓建築,後面月復地深廣,只要一萬兩銀子,怎麼想都是她佔了天大的便宜。
「不然,慶祝我當了老板,展開人生新的里程,我請巽哥哥吃飯。」她也大氣一把吧。
園藝鋪要是開業,一開始幾個月必定是手忙腳亂的,到時候若想偷閑去玩,或是出來吃頓好的,可就抽不出空來了。
聞巽沒反對,看起來他小看他的纂兒了,這些年听說她省吃儉用的,連新衣都舍不得多做一件,首飾戴來戴去就他買的那幾樣,這會兒居然這般爽快的掏出銀兩,眼眨也不眨的,果真是深藏不露。
兩人在花滿樓吃了一頓新穎的孔府宴,精細的宮廷料理加上山東魯菜為基礎,用餐期間還有說菜員引經據典,邊嘗佳肴,邊賞典故,一頓飯吃得有滋有味。
雖然餐飲業和園藝是兩門不同的生意經,但是人家花滿樓來客盈門,改天她的園藝鋪子開張,生意不求有多火紅,只要能細水長流就好。
回到聞府,馬車才進二門,守門的婆子便說彝秀堂來了客人,指名要見纂兒,老夫人要纂兒一回來就趕緊過去。
纂兒一肚子疑問,她能有什麼客人,在京里她可沒有半個熟人啊,但是老夫人既然發了話,她自然得去。
她看著聞巽,說道︰「老夫人只讓我自己過去,肯定是有話要跟纂兒說,巽哥哥就別去了。」
派人在二門等著,一回來就讓人過去,是有什麼大事?聞巽不放心,但也不直接明說,只道︰「你不是買了糟鹵鴨舌和麒麟御書回來孝敬她老人家,東西得趁熱吃,就一塊去吧。」
所謂的麒麟御書就是鯛魚連皮帶鱗片炸制而成,形似麒麟,灑上些許炸蒜茸,吃起來酥脆可口,就算老人的牙口也能吃,而鴨舌本就是老夫人的最愛。
纂兒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倒也沒再推拒,由著他了。
彝秀堂中,端著茶碗撇茶沫的是個穿著富貴華麗的婦人,極盡打扮之能事,相較坐在主位的蔣氏,一襲絳色五福壽佇絲夾衣,下配銀灰鏤金色繡寶相紋八幅馬面裙,發髻上只簪了根玉簪,表面看著不顯,但是那佇絲夾衣的五福壽可是金線暗紋,鏤金繡的寶相紋八幅馬面裙通體都是金絲,就這樣隨意的穿出來見客,不識貨的人只看得見她渾身的料子不俗,識貨的人就會嚇得坐不住了。
不識貨的就像這位魏國公府的當家主母靳氏。
但是要說她一點眼光也無,好像又太看不起她了,好歹她是魏國公府的當家主母,不說魏國公府如今如何,大晁朝僅有三個國公府——輔國公府、英國公府、魏國公府,就算排在末位,門霉上仍然掛著御賜的匾額,還是很能嚇唬人的。
只是來到蔣氏面前,氣勢不知不覺就矮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