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兩人是已經話別過了。「你已經知道我師父要走的事?」
「他已經和奴婢說過。」
纂兒轉向流火。「師父,你做人也太不地道了,我們家喜嬸都把心給了你,你卻要一走了之,這是男子漢大丈夫的作為嗎?」
霍地臉紅了,大老粗流火真想抬手捂臉,他的臉滾燙得可以煮雞蛋了。「姑娘沒有,不是,我沒那意思……我的意思是、是……」他娘的,他到底在說什麼?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能把眼光投向喜嬸。
纂兒卻是手一揮,不讓喜嬸搭話。「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喝上你們的喜酒,徒弟我有點失望,不過你這一走,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所以,沒道理你要去過好日子,把喜嬸撇在這兒,讓我成天看她的愁眉苦臉。」
雖說流火接的是大掌櫃的位置,但三十二家鋪子能不依次去瞧瞧嗎?這看帳、用人的也不是一兩天的事,照他們這感情熱度看起來,喜嬸肯定是要走到哪兒跟到哪兒的,所以這喜酒也不知道能不能喝上了。
喜嬸正要揮手說她哪敢讓姑娘看她的臉色,可流火比她快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興奮的搶白道︰「姑娘,你這是……」如他所想的那個樣子嗎?
「你們認識的時間比我認識你們還長,既然兩情相悅,徒弟我也相信師父會好好待喜嬸,喜嬸照顧我這麼久,就像我的姨母,我又叫你一聲師父,沒道理看著師父身邊
沒有師母照顧,自己孤身上路,然後暗地里把我罵個臭頭。」她現在有點明白媒婆撮合姻緣除了拿銀子之外的成就感是什麼了,喜悅啊,真好。
喜嬸也听出她的意思了,問道︰「姑娘,我要是走了,誰來照顧你?」她現在的心情是又歡喜又擔心。
「既然喜嬸那麼舍不得我……師父,你就把師母還給我吧?」纂兒臉上的笑甜得跟蜜糖一樣,濃得化不開,眼里閃爍著小小的壞心眼。
喜嬸怔住了,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流火更是急了。「不成!」
「不成喔——」纂兒故意拉長了聲音,在座的人只要有耳朵,都听得出來她語氣里的促狹。
「你這孩子!」喜嬸想哭又想笑,還想跺腳。
纂兒示意香淳拿來一個匣子,她翻出里面一張紙。「這是身契,還給你。」
喜嬸原就只是在竹屋替聞巽幾人煮飯,收拾里外,跟著來到聞府後,聞府是什麼人家,家生子的下人好幾代,多得使不完,除非必要,絕對不會請那些來路不明的人幫佣,因此聞巽便問喜嬸願不願意簽了身契,她為了小忠的前途,什麼話也沒說就簽了。
纂兒這會兒把身契還給喜嬸,只能算剛剛好。
「欸,怎麼又哭了?」流火想也不想就想用手背替喜嬸擦淚。
喜嬸不好意思的揮開他的手,自己隨便的抹了抹。「我是歡喜得流眼淚了。」
纂兒很快樂的補話,不,是補刀,「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這一刀補得喜嬸耳根都紅了。
在纂兒的記憶里,她十三歲這一年過得像煙花一樣短促,又像蝸牛爬行一樣的漫長。
太子出門游歷,對皇家是何等重大機密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什麼時候啟程,什麼時候歸來,很抱歉,這都不是誰能說了算,畢竟出了門後變量太多,路上也不一直都是平坦好走的,就算身分尊貴如太子,半途會遇上什麼事情,誰都無法預料,只能隨機應變,太子若能平安無事回來,上上大吉,要是磕破一塊皮,大家就走著瞧吧!
所以,就算聞巽承諾她十四歲生辰時會趕回來,她也沒敢抱著希望。
至于聞巽能不能寫信回來?纂兒其實是想知道他在外是否一切平安,也想知道他遇見了什麼人事物,但是她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聞巽不是一人,他的命是和太子綁在一起的,要是因為寫家書回來導致太子出了什麼事,整個國公府可是要陪葬的。
所以,她只能每天祈求他平安,信不寫,真的無所謂。
換個角度想,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生意上,她把花了五年心血的樹椅推出來試水溫,當然她也沒忘把其中她看起來最中意的一把送到蔣氏面前討她歡心。
蔣氏不是沒看過纂兒的樹椅,對她的耐心和巧思妙想在廖嬤嬤面前頗為稱道了一番,但是能親自坐上一坐,還是頭一回,可再有興趣,她也是上了年紀的人,心里不免有點忐忑,這禁不禁坐啊?
「這看上去似乎不太結實?」
「不用擔心啦,經過嫁接的樹木可以同時承擔三個大男人的體重,纂兒已經坐過很多回,您放心的坐下去就是。」連花房那些花匠也有好幾個都試坐過了,有的還說了幾句酸話,什麼坐下去就跟普通的木頭椅差不離,連朵雕花也沒有,沒什麼特別的。
沒什麼特別的,你還擠在最前頭,一坐下去也不肯挪一下?
她要不是為了要測試荷重,需要人體實驗,哪用得著那些只會放馬後炮的人?
經過她認可的東西,質量保證,她敢拍胸脯!就算糊弄人,她也不敢糊弄蔣氏啊!
蔣氏放大膽子坐上去之後,廖嬤嬤又在她背後放了兩塊厚厚的墊子,她舒服得都眯起了眼楮,直道她要搬到花園去,坐在樹椅中被百花圍繞,那得是多賞心愜意的事情?
纂兒把第二把樹椅放在園藝鋪里,這可招搖了,搬到店門口的時候已經引起不少人圍觀注目,一放進店里,還未圍好柵欄,已經許多人蜂擁著進來參觀。
纂兒從來不怕人看,因為鋪子里的動線和維護措施一直做得很好。
雖然說木料在這個時代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但是從樹苗就要開始小心呵護、雕琢、嫁接、修枝,而且一種就是四年,漫長時光後樹木最終呈現一把椅子的雛形,接著把它放在寒冷的天氣中自然風干、打磨,直到看見木頭的紋理,這把椅子本身就是一件渾然天成的藝術品,所以這土里實實在在種出來的椅子每一把都是天價。
沒見過樹椅的伙計們嘖嘖稱奇,這里模那里模,倒是小忠嘿嘿的笑,這些樹椅他也有一份功勞在,如今能擺在鋪子里,那成就感吶……他不會說,反正就是很開心很高興,姑娘還說已經買下了一大片農田,要是他願意就讓他過去做莊頭,教那些農夫怎麼種樹。
老實說,當二掌櫃的雖然體面,但是比較起來,整個莊子都是自己管著的那種爽快度是不一樣的,所以他已經決定好要去莊子。
相較于那些伙計,未央可冷靜多了,「要是……我是說要是一把椅子都賣不出去,姑娘做何打算?尤其你一把椅子要賣這種價錢。」
雖說京里肥羊多,可也不能這麼宰,一把椅子五千兩白銀,著實太貴了吧。
纂兒知道未央擔心什麼,可她哪里就怕這個了,生意人要都怕賠本,生意就不用做了。
「我賣的不是椅子,是四年的時光,你坐的是四年的歲月,四年的成長。」
想想,一棵樹木從種下到成熟需要四年的時間,其中要花費多少辛苦和心血?
她不怕東西賣不出去,因為這里不是鄉下,是晁京,是集整個大晁國最富有、最有權勢,也最愛炫耀、奢侈和懂得享受的人的地方。
「如果不幸被未叔說中了,都賣不出去,那我就每個人發一把帶回去,劈了當柴燒吧。」她笑得很是瀟灑,咯咯的笑到後來似乎還覺得這主意也不是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