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蘭舫?」藥鋪的店老板走了出來,他一臉疑惑。
「您識得我?」自入申府,她深居簡出,以前和爹識得的舊人都忘得差不多了,沒料到還有人喊得出她的名字。
「你真是蘭丫頭,剛剛在里頭我一下沒認出來,後來想一想,該是你,我和你爹識得的,以前殷老兄雕玉常受傷,還曾帶你過來藥鋪抓一些皮肉傷藥的。」六旬老叟笑道,憶起往事、遇上舊人令他十分欣喜,只是當他想起某事時,臉色又跟著尷尬了。「真對不住,我還提這些。」
「沒關系,蘭舫沒想到老爹還會識得我。」當年她爹的冤獄鬧得頗大,可卻苦無人相助,因為涉及的人實在皆為富貴,如斯親切的故人,當時必定也不得已。
審視著眼前一張麗容。「你比以前白弱許多,所以沒立即認出,嫁入申府,日子過得該好吧?」他關心,因為這女娃而自她爹死去之後,嫁入首富之家後便無消無息。
「好。」頷首。
「好,那就好。」似也看出她有心事,卻沒多問。「對了,方才你詢問的赤鏈蛇毒……」斟酌著。
「老爹想到什麼辦法嗎?」乍喜。
「我自己……是沒那能耐,不過有個人可能會有辦法解毒,他叫步惠醫,醫館在城東的史光光街底,听說專治怪癥,上回我家隔壁老嬤嬤腦袋里長東西,鄰街王家小兒被長蟲咬也給醫好的,雖然他要價實在荒謬,不過多少試試,你要不要過去問問。」
不會醫?死光光?「……好,我過去問問,謝謝老爹。」
離開藥鋪,蘭舫往得行上一段時間的城東走,由於早上往返老家及申府已經讓她甚感疲累,再加上前一刻在街巷間的奔波,眼前到城東的路程於她已有些吃不消。
頂著熾日,她盡量挑了有遮蔭的巷子走,可走了一段後,卻忍耐不住身子越發明顯的不適,等她來到醫館所在的街前,月復間已經隱隱作疼。
孩子,再忍忍,我這是為了你爹,再怎不舒服,也講忍忍。撫著微隆的月復,她暗暗安撫著那未出世的胎兒。
走進掛了一個大大「步」字招牌的醫館,櫃前只有一名負責抓藥的小廝。「小扮,請問步大夫在嗎?」
「大夫在里頭幫人看病,你等等。」啞啞地說,他背對著大門,頭沒回,兀自低頭推敲著手中藥單的組合。
聞言,蘭舫只好等,可是因為廳上沒個一椅半桌,所以她只能站在櫃前。待過了半刻。「請問,我還得等多久?」不知怎地,充盈於鼻間的藥材未竟令她覺得有些反胃,恁般難受。
「里面有貴客,要醫病就等等。」有些不耐煩。
斌客?連看病都分貴賤嗎?「小扮,能不能請你通報,我只是想請教步大夫……」
「跟你說了要醫病就得等,你喳呼個……」轉過身,睇著蘭舫的絕美容顏,沒了話。然在回過神之後,他已經習慣性地將來人的穿著打扮給衡量過一遍。
大夫說,醫怪病費工夫、費藥材,沒賺頭的生意他不做,什麼普渡眾生的義舉他也不做,所以上門的人看穿著也看氣質,再予以分為三等,第一等穿著華麗者先診,第二等穿箸中等者後診,第三等穿著襤褸者,能不診就不診。
眼前這姑娘穿著不夠華麗,本來該屬第二等,但她的美貌卻是人間少有,怎麼看都該像第一等……嗯,通報去。
撤下鄙夷,立即換上笑容。「姑娘對不住,讓您久等了,我這就進去通報,您再等一會兒。」
說罷,他朝住屋內,只是當他才掀起門廉欲走進時,埋頭的人也剛好走出。
「大夫出來了。」小廝朝來人作揖。
「誰要看病?」說話的是一名面黃肌瘦的老頭兒,他骨碌碌的眼對住蘭舫,滿是驚艷。「要看病的是她?」他不問蘭舫,反問小廝。
「不是我,是我夫君。」這醫館怪里怪氣,要不是老爹薦言,她或許不會來。
「原來是小嫂子的丈夫。」他耳聰目明,一下子就瞧出她微隆的月復,心里的評估暗掉了點,不過看來還是富有人家。「他怎麼著?」走到櫃台後,心不在焉地問。
「他被赤鏈蛇所噬。」
「赤鏈蛇?」眼楮一亮,這長蟲可是稀有種,平常想見還難得的,正缺一條來泡酒。「他去了西南遠地?」
「沒有。」
「還是去了深澤區?!」搓著下巴。
「也沒有。」為何這大夫看來對蛇更有興趣?「我夫君只去了稍南的商地,回途中被藏在隨行囊袋里的蛇給咬了,日前有人說,這毒唯有玉精可醫,我想請問大夫這話是其確,而如果真確,那玉精該往哪兒尋?還是您這里就有?」不由得他問一些無關的問題,她逕自說了。
搔搔頭,說︰「玉精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赤鏈蛇是極毒的長蟲,到現在還沒有藥醫。」
「沒藥醫?」青天霹靂!
「不過現在沒人會醫,並不代表就真沒人會醫。」這一听,他倒好奇起那玉精,嘖嘖……那玉精究竟是什麼寶貝,能治赤鏈蛇之毒,如果得來,他不發也肥了。「小嫂子說的玉精,究竟是什麼?這消息又是誰告訴你的,能不能也告訴我?說不定我還能幫上一幫。」忽地咧嘴笑開,露出一排黃板牙。
聞言,又燃起希望,且有了一些領悟。就是這樣了,某些人不知,不代表所有的人都不知,或許真是她太過執意,又或許跟鳳玉一趟,根本不會如同想像中地那般嚴重。
「這……如果大夫不知,那我只好另尋方法,多謝了。」心頭的結稍稍松去,給自己一點希望,並不為過。
謝過之後,她欲離去,卻讓從內院走出來的人喊住。「殷姑娘!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遇上你,咳……」那帶咳的聲音是熟悉的,是以她曉得麻煩又來,不多說,她更是急步而去。
「欸,別走!」白面書生嚷著。
早上才狼狽地從申府出來,方才也才讓大夫看了他笑得咳血的怪癥,現下居然又給踫上他朝思暮想的美人,還以為自今早後無緣再見的。追出醫館,他見蘭舫往人多地方走,於是也不急於一時追上她,他像匹擅於追蹤的狼,不死心地跟著,只等她慌了、累了、走不動了,再一舉撲上。
可以說是逃著出了醫館,蘭舫根本不敢回頭看,因她知道只要一停步,那白面書生就會跟上來,她不喜歡被人纏著,尤其如同他這般狂妄無禮之輩。
捧著因急走而發痛的側月復,腳下雖不敢稍停,可氣力終究不敵。她搖搖欲倒地扶著路旁的牌坊石柱,急促喘著。
「殷姑娘,別走了,你這樣我好心疼。」只是氣息才稍微平復,身後就又傳來那令她慌張的聲音,於是心頭一急,無暇顧及前頭細石、坑洞遍布的歹路,她慌張地就走了過去,而等她腳底漫開痛意,也才驚覺自己已走進路人避走的死胡同。
「累了吧,我的好姑娘。」沒想到身懷六甲的弱女子還可以走得這般快,她當真避他如避禍?好歹他還是面如冠玉的俊鮑子啊!擋在胡同出口,毛燥已起,他不遲疑就往蘭舫逼近。
「你究竟想做什麼?」
「今早之前我會說,我想死你,但今早之後我只會說,我不服氣,我到現在仍不想承認我輸給申闊天那家伙,他有的,我同樣也能擁有。」今早申家那鬼樣的氣氛,已將他所有的詩情因子謀殺殆盡,現在說的,才是他的肚里真話,何必拐彎。
「我愛闊天,所以才嫁給他,你們……別再苦苦糾纏了。」四下無能御敵之物,她更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