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好像真逃不過空亡,每次都是你幫我,就連這一次我還是一點自覺都沒有。」從小到大,她是一直到這時,才真正意會到人的生命有多脆弱。「我已貪活過太多回了,這次,你幫我救他……好嗎?」兩年來,也許他待她不算好,可他們也有了一夜之恩,怎麼說她都過意不去。
「申家對你並不好。」
「如果救人……要以施恩輕重來決定先後,那麼當初你也不該救我,因為……我從不曾為你做過什麼,還趕你,還氣你。」
「蘭舫!」他咬牙,可當蘭舫冰涼的手慢慢搭上他的手背,他的腮幫子又瞬時松放了去。
「我……好困好累,鳳哥哥……」抬起手,伸向他,等鳳玉低下頭,她這才在他耳畔輕吟︰「吻我,好嗎?」
「蘭舫……」
「祝我永遠……好夢。」她閉上的眼睫,微微濕潤。
遲疑,而後傾臉,在她光潔的額上輕抿。「我祝蘭舫……好夢。」
「謝謝你。」這個謝字來得有點遲,她似乎好早前就該說了。話聲落,她悄悄睡去,只留下鳳玉一人紅了眼眶。
而凝住她沉沉睡去的臉,他又喃言︰「我會為你留一個無瑕的好夢,而你的夢里……也將不再有我。」再傾臉,他的唇悄悄覆上她死白的唇瓣,良久……良久……
只是當他的唇離開她的,屋外竟傳來一陣騷動,於是他倏地來到窗口,屋外月光下,立著兩條人影,他只盯住其中一條,五指頓時拳緊。
***
「跟了我這麼久,你終於還是出現了。」
出門,鳳玉的目光丕冷,直望住那穿著紫衣的嬌小身影,他話鋒如刀,面對她,他的警覺陡升,一如所有藏匿在黑暗處的事物準備迎接初升的太陽。
「我來,無惡意。」站在仲孫焚雁的身邊,初音的年紀更顯小。只是面臨狀況她氣閑神定的模樣,讓人不敢小覷。
「無惡意,還帶打手?」瞥了眼仲孫焚雁,他雖雙手交抱,但身後的刀……卻已蠢蠢欲動,那是斬妖伏魔的古刀!
「他不會對你不利。」初音說。
「呿,你說我就照辦嗎?」閑言,仲孫焚雁踞傲地反哼一句,一路上他的行徑彷佛都受制於她,雖她看來一點威脅都沒有,但是他就是沒辦法月兌離她的想法恣意而為,達跟蹤鳳玉的這多天也是一個樣。
「呵,連看門犬都管教不好,你不是一個很稱職的伏魔人。」眼前兩人是他天敵,他清楚,只是此刻的他不能說被收就被收!
「你說誰是犬?」听了,仲孫焚雁躁劣的脾氣又起,他肩臂突動,背後的郁壘鋼刀當地下地杵立。
「我並非伏魔人。」他激怒焚雁,意在試探其斤兩及弱點,而焚雁也很「合作」地暴露了。她跨步,擋在沖動的仲孫焚雁之前。「我今天來,是想找蘭姐姐。」從城里跟到此地,一路上她見遍一切如夢似幻,而唯一能依循的,便是蘭舫的氣與鳳玉的氣。
「她不會見你。」
「她病得很重,我知。」
「你知?」
「我感覺得到。」望住木屋,又向前走了兩步。「雖期間有人助她,但瓢水難滅漫天大火。」
「別再走近了,再過來,休怪我不客氣。」鳳玉意識到一股威脅迫近,那力量出於她的身上。她身上佩帶了什麼物品嗎?如讓他找出並除去,她誓必無命!
「嘖嘖,發狠?那麼是要現出原形了?」提刀,仲孫焚雁亦接近。
「是你們逼我。」鳳玉溫文的五官乍時添上陰狠,他額上的印記如血鮮紅。
「不,你別視我們為敵。」見狀,離他甚近的初音探手欲阻止,可她沒料到自己手這一伸……
「啊啊——」鳳玉竟遮眼並嚎叫地退去數步。「呼呼……竟……竟是舍利托生。」待他放下遮擋脅迫來源的手臂再正回臉時,原本黑如點漆的鳳眼已染上寒綠,他滿臉蒼白泛紫,一道絳紅血痕更繞頸而生。
「舍利?」望住自己的右手,陡然發現自己倉皇間做了錯事,初音倏地將手收回袖內,更背到身後。
只是身後的仲孫焚雁卻驚訝於這場景。「呵!沒想到竟是斷頭陰魂。」鳳玉那繞頸的俐落血痕是斷頭特徵。自踏上那禿驢所謂的修行之路,今天他可是第一次大開眼界,原來鬼是長成這德性。他將刀往胸前一橫,躍躍欲上。
「今日,是你逼我。」視線落在初音身上,他滿聚的忿怒,已無可抑制。他要不就殺了她,否則若被降服,他剩下的半魂半魄也就付諸流水,不可!蘭舫此刻就全靠他了。
所以,要救蘭舫,必先殺掉眼前這女孩!
「我……」她並非故意,這下四下蟲鳴皆已靜去,有的只剩即將爆發的情緒。
當初音正無奈著現狀時,鳳玉已如頭發狂的獸朝她奔來。
「哈哈,太好了!」一旁,仲孫焚雁嗜血的本性被誘引了出來,他霍地笑開,腳下更跨步成奔。「初音,蹲下!」一喊,人已騰空,他飛越未回神的初音,人落地,帶鞘的寶刀就是往疾奔而來的鳳玉身上重劈。
如影輕飄,似風無形,鳳玉雖閃身躲過迎面一擊,但未出鞘的寶刀,卻逼得他能避不能攻。「只仗刀,算什麼?」退去數步,他一撒手,地面的落葉齊飛,再撂手,葉化為鏢全往焚雁方向飛去。
「我擋擋擋擋——」左右旋刀,將葉鏗鏘下地,無一幸免。「哼,道行不差,你仗妖法我仗刀,沒什麼不公平,況且……我刀未出鞘。」雙手擲刀,他邪笑。
「我要殺的是她,不是你。」豈料這青年竟會這麼難纏。
望著立於一旁的初音。「要殺她,得先殺我。」
「該死之人!」斂袖,急奔,一恍眼只距焚雁三步遠,他袖間一抖。
「想挑去我的刀,門都沒有。」背身一滾,待襲來的袖布從側旁掠過,他橫身舉刀又是山倒似地一劈。
鳳玉以雙臂擋刀,整整被逼退十餘步,直到轟然一聲背抵住一棵樹。「呵!」
濃眉驟攏。「還笑得出來?吃我一掌看你還笑不笑?」他唇揚之際,左手以肘為軸,旋腕,聚勁,毫不留情地給了鳳玉胸前一記厚實的掌擊。見鳳玉瞪眼,他忽爾笑開。「這一掌怕要碎了你的髒腑。」
只是鳳玉竟冷然一笑。「鬼可有髒腑?」
焚雁驚愕之餘,攻勢松懈,卻見鳳玉伸爪攻來,要不是他反應忒快,迅速退去,現下他臉可能花了。「是你逼我出力!」站定,持柄欲抽刀。
「不可以!」這刀只殺真正邪惡之鬼。一旁,初音大喊。
「有什麼不可以?是鬼就殺,我才不管老禿驢說了什麼,我殺——」將雷鳴寺高僧的誡詞拋諸腦後,他旋刀往鳳玉躍去。只是他人才踏了幾步,站到鳳玉跟前,後腦勺卻「咚」地一聲,傳開一陣疼痛,他猛地回頭。
「笨瓜!」只見初音仍做投石狀,並對著他罵。
笨瓜?真正笨的應該是她吧,居然拿石頭丟他,不怕礙著他?這帳等他收完妖再跟她算!回過頭,想繼續未竟的攻勢,可卻讓鳳玉逮到了破綻,趁他分心,一掌擒上他的頸項,轉身就將他反壓制上樹身。
死緊地掐住焚雁的咽喉,看著他臉色變白,冷言道︰「殺鬼,豈有這麼容易?死吧!」然,正當鳳玉欲招斷焚雁脖子之際,他的後腦勺也遭重擊。他回眸一看。
「傻蛋!」又見初音作投石狀對著人罵,不,該說是對著「鬼」罵。「你們還打嗎?」
廢言!豈有人除妖除一半的?不過她準頭還真不錯,仲孫焚雁暗笑。見鳳玉分心,他急欲扳回局勢,可這時又听初音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