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冬晴正等著她發作,好讓眾人見識一下這侯府千金的好教養,卻沒料到一聲清亮的聲音傳來——
「這幅畫不賣!」
第2章(1)
尤金抹著汗,從一輛馬車上跑了下來。
賣字畫的小販叫鄭建安,他認得尤金,畢竟這幅松柏畫的繪者就是尤金的主子,也是他和他家婆娘上千佛寺禮佛時遇上的貴人。
想想也怪他自己不爭氣,打小一心只想登金榜,沒學什麼了不得的本事,就只會讀書,可惜就是學識不如人,幾次科舉連個邊都沾不上,最後只能勉強用肚子里的幾滴墨水,繪寫些字畫,上街賣來銀子養家活口。
前些時候,他在千佛寺看到一幅春江曉景,看那初春的江水上水鴨嬉戲,岸邊幾枝桃花盛開,一副大地回春的和暖樣,他一看驚為天人,千求萬求,好不容易才求得那作畫的公子看在他家婆娘挺著個肚子跟他一起跪求的分上,勉為其難的割愛,將自己的墨寶讓他拿到街上賣。
那畫還真讓他賣了個此生想都想不到的百兩銀子,賣了畫後,他隔天就將七成的銀子拿到千佛寺,這是一般寄賣字畫的規矩,那位公子原不想收,但他堅持一定得給。
那公子知道他的處境後,看他生活不易卻有骨氣,要他將銀子捐獻給千佛寺,還要他有時間便去千佛寺,他會教他寫字作畫。有了公子的傾囊相授,這些日子他的字畫技巧大為進步,公子開心之余,還替他在最熱鬧的悅客來前找了個位置擺攤賣字畫。
畢竟是悅客來,來往的達官顯要多,酒足飯飽離開之時,還會附庸風雅的買些字畫,他的生活總算真正的安定了下來。
「尤兄。」鄭建安有禮的拱起雙手。「你說這畫不賣?」
昨日他上千佛寺,要跟公子報個喜,說他家娘子生了個大胖小子時,看到這幅畫,就見松柏立在一片大雪中顯得蒼涼,卻因遠方的幾枝紅梅而現生機,在他眼中,公子的人就像這畫的意境般,不論處在任何境地都能靠自己找到一絲生機與自在逍遙。
鮑子見他看得出神,沒等他開口就直接將畫給了他,定是公子知道再些時候就過年了,需要銀子過日子,他感激得只能跟公子磕頭再磕頭。
對他來說,公子就如同他的再生父母、如天般的偉大,所以尤金一到,他立刻一臉的恭敬。
「是,咱少爺說不賣這人。」尤金的手不客氣的指著楊冬晴。
雖說楊冬晴長得美艷,但和他家少爺那如謫仙般的樣貌一比,連根頭發都比不過,他看自家少爺那張好看的臉看得太久,對任何貌美如花的女子都沒任何感覺。
楊冬晴霎時變了臉色。
顏亦嵐一眼就認出尤金,她怎麼也沒料到會在街上遇見他,可是他身旁卻不見他那個俊俏如天仙下凡的少爺,接著她注意到那輛停在不遠處的馬車,心忖他也要離開千佛寺了?是因為腳傷嗎?
「我家少爺說這畫等的是有緣人。」尤金說著,要鄭建安把畫給收拾好,「他要送給這位小姐。」
顏亦嵐一直到身旁的清荷拉了她的袖子一下,她才將視線從馬車上抽離。
「什麼?」她一副傻愣愣的模樣。
「我家少爺說,畫送給小姐。」尤金實在不想給顏亦嵐什麼好臉色看。
什麼有緣人,第一次見面就把他家少爺的腿給撞傷了,害他家少爺只能提早收拾家當下山找大夫醫治,若真有緣,在他看來也是孽緣,偏偏剛才少爺在車內看到她在看他的字畫,就要他下車將畫直接贈給她。
「小姐請收下吧。」
顏亦嵐受寵若驚,「這畫要多少銀子?」
「我家少爺說,談錢俗氣。」尤金揮了揮手,「我家少爺還在等我,我就不多說了。鄭大哥,少爺說改天再與你談。」
尤金說完就急匆匆的跑開,身影消失在等待在不遠處的馬車里。
顏亦嵐原本想問幾句于樂柏的情況,但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尤金就已經跑開了。
鄭建安沒有二話就將畫給卷好,雙手捧著送到顏亦嵐的面前。
顏亦嵐眼角瞄到楊冬晴那陰晴不定的神情,知道她心有不甘,便要清荷將畫給收下,接著輕聲說道︰「這事是在告訴楊小姐,世上有些東西是想搶卻未必搶得到的。」
楊冬晴氣壞了,她原是想找顏亦嵐的麻煩,現在反倒成了她丟臉,尤其是看到顏亦嵐臉上那抹如沐春風的笑臉,她心中更不是滋味。
「不過就是一幅名不見經傳的畫,如果我想要,讓狀元郎多畫幾幅給我便是了。」
提到李儒新,顏亦嵐淡淡的挑了下眉。楊冬晴這是什麼意思?
「只要我想要,無論畫或人,」楊冬晴皮笑肉不笑,有禮的一福後說︰「早晚都是我的。」
言下之意,今日會這麼針對她全是因為李儒新?顏亦嵐斂下眼,沉思起來。
「想什麼?都出了神?」
听到身旁的聲音,顏亦嵐回過神,圓圓臉上閃著笑意,「哥。」
顏希肅看著她可愛的笑臉,忍不住揚起嘴角,「爹要我來接你了。買了些什麼?」
「好畫!」拿過清荷手中的畫,她將畫軸打開,先看到落款的名字。原來他叫葉三,不單人長得好,還畫了一手好畫、寫得一手好字,即使是狀元及第的李儒新都未必勝得過他,這樣的人才竟然沒半點功名在身,可見不是他不好,而是那些官不懂得欣賞。
她獻寶似的將畫呈到自己的兄長面前,「是位有緣人送的。哥,你看這畫畫得可好?」
顏希肅原以為是女人家喜歡的玩意,本想敷衍個幾句,但瞧了一眼之後卻無法移開視線,他伸手拿了畫,「難得在這鬧市中有此極品,只是……」他看著落款的署名,「送的?!」
顏亦嵐點了點頭,「是啊。」
其實他見過署名葉三的畫掛在太子的宮殿里,當初太子的身子不像現在這般虛弱,太子當時還爽朗得意、向他獻寶似的拿出葉三的畫和葉三所出的萬言書,里頭對差役、稅賦、邊疆開墾都有獨到見解……
「你認得作此畫的人?」
顏亦嵐原想點頭,突然又想起自己撞傷人家的事,這太丟人了,她實在說不出口。
「不認識。」她撒了個小謊,「只是正為這幅畫跟楊小姐在街上爭論起來時,有個小廝跑過來說這畫只贈有緣人,就把畫給了我。」
這件事听起來古怪,他看得出妹妹有所隱瞞,但他沒追問,只打算私下再派人去打听那個小販是從哪里取得這幅畫的,他要找到這個葉三。
「楊小姐指的可是楊尚書的千金?」顏希肅打量著畫,微眯著眼問。
「是啊。」顏亦嵐坐上馬車,車內只有自己和兄長也就露出本性,不客氣的說︰「不就是那過河拆橋、不留情面的楊府一門。」
顏希肅的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人心險惡,這世上過河拆橋的可不只楊府一門。
他將畫還給顏亦嵐,見她立刻興匆匆的接過,看著她的笑,他忍不住伸出手模了模她的頭。
顏亦嵐不解的側著頭看他。
顏希肅勾了下唇角,柔聲道︰「太子說過幾日召我和未來的狀元妹婿喝幾杯。」
顏亦嵐想也知道是為了她的親事,從小大哥就與太子和幾位年紀相仿的皇子一起讀書長大,縱使現在被貶官,但多年來的情誼還在,若是太子出面,就算李儒新想要毀婚,該也沒那個膽子。
她低頭看畫,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快些,「太子身子好些了嗎?」
皇上迷戀長生不老之術,荒了朝政,身為儲君的太子原該這個時候出面穩住大局,偏偏他的身子這些年一直不見好轉,雖有皇後和其母家幫著,別的皇子還是免不了多了別的心思,朝廷表面看似平和,實則暗潮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