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就剖了我的心吧!」
「剖心?」他心口一駭。
「剖了它……我就無心,無心就不會再痛……不會再為任何人痛了……」給她解月兌吧,現在她只求解月兌!
紫荊破碎的聲音飄蕩在房子內,漸至虛無。
然而封嗆蟀卻為她的心死而感到心痛。
「紫荊……」他一遍遍喊著她的名。
他知道自己痛死是活該,可她……剖心!剖開她的心,將舍利和著你的血,放進最靠近她生命泉源的地方,就可以救她!
快!在她咳血之前,咳血就沒救了……沒救了……「誰?」
突地,封嗆蟀腦中傳來一道催促的聲音,他下意識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瞧,窗外遠遠的廢園里,就只有半枯的柳樹一株。
是她幫他嗎?
是它幫他!他確定。
連他也不希望她死呀!萬物皆有靈、有情,可他自稱高僧之徒,卻背叛了自己的感情,且比誰都無情,不!不該是這樣的!
在他心底深處,他是深愛著紫荊的,無論她是十來歲的娃兒,還是活了數百年的樹妖!
如果天真有靈的話,那就幫幫他吧!
恍如有了助力,封嗆蟀狂亂地在屋內尋著可用的工具,最後在斷了腳的供桌底,找到了一把生了銹卻還能將就使用的無柄刀。
他回到紫荊的肉身旁邊,毫不遲疑地掀開她的前襟,拿著無柄刀,由她瘦弱的心窩處劃下——只是她的肉身已木化,雖沒出血,但卻堅硬難解。
他不停地劃了又劃,連自己的掌心都被沒了柄的刀割得鮮血淋灕也不自覺。
現在他惟一想的,就是救紫荊,他要救活紫荊!
「紫荊……嵐大哥不要你死,你死,我活有何用……活有何用?」
終于,愈至內部愈柔軟,封嗆蟀在她心窩處劃出了一道開口,還未滴血,方才因手傷而從刀上滑落的濕熱,便已將紫荊的胸坎兒染得殷紅。
他從放在一邊的木盒中,取出一顆舍利,放進了她的心窩。
霎時,開口內迸出了微光,接著,紫荊原本半合的眼緩緩睜開。
「紫荊?你可瞧見我?紫荊……」
乍來的欣喜,讓他對著她笑開,而她竟然也對著他微揚起唇線。
只是正當封嗆蟀要將第二顆舍利放進她胸口時,她卻自口中吐出了大量的血——如血一般的紫紅色花液!
花液散在封嗆蟀的身上、掌上,並將另一顆舍利子染成了絕望的紫紅。
「不——紫荊——」
破宅第里,痛徹心扉的狂喊直沖雲霄,只是蒼天未聞,而芳魂已杳——今生……已來不及!
彷佛過了百年、千年那麼久,一直守著紫荊木化身軀的封嗆蟀,終于輕輕低語︰「紫荊,有一顆舍利護身,如果你能月兌離妖道,進入輪回,到時是否還會記得我?
是否會記得我?記得愛著你的我……」
記得愛著她的他……彌漫花香的暗夜,只余斷腸人心碎的低喃,與凡人听不見的精靈哀悼聲,再則就是叮叮□□響著的鎖煉聲……鎖煉聲?
怎會有鎖煉聲!
「你們……是誰呀?」
耳邊听到了不絕的金屬踫撞聲,走出了破宅第的紫荊,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腳皆被人用鎖煉捆著,並牽制著向前走。
前頭牽著她的,是兩抹不清不楚的黑影與白影。
「你們要帶我到哪里去呀?快放了我,我要回嵐大哥那兒,他拿舍利子救了我,我該是活了!快放開我!」
他還說了他愛她呀!她等了好久,似乎就等那一句的!
她踢呀叫的,前面的影子卻怎麼也不理她。
就這麼走過一片無垠的荒郊野地,直到一座陌生的城池矗立在眼前,她這才隱隱听見影子們交談。
「喂!這樹妖該送去枉死城還是輪回呀?」黑影子不確定地對白影子說。
「陰司派下的令沒說明,你說該送去哪兒?」白影子冷冷地回答。
「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黑影子有點生氣。
「你問我,我問誰?」又是一句回問句,但安靜了一下子,他又接著說︰「我看這樹妖有法力附身,送進枉死城會嚇壞其它的鬼魂,不如先將送她到孟婆那里。」
「孟婆……好吧!就先將她送去孟婆那里喝了湯,忘記所有的事,包括我們不知道怎麼送的事,一了百了。」
忘記所有的事?
什麼叫作忘記所有的事?如果忘記所有的事,那她是不是也會忘了封嗆蟀……不要!她不要忘了嵐大哥……不要……
第十章
「不要……」
她不要將封嗆蟀忘了……潔白的床鋪上,梁無心被悠長的夢魘驚醒,她睜開眼,望住天花板的隱藏式燈光,發現自己已回到「現代」。
不,該說她本來就是現代人!
罷剛……剛剛的無論有多逼真,就只是夢一場,像古代人說的南柯一夢,終會醒來。
精神上的疲憊令她虛弱地喘息,待平靜些,她下意識的抬手想擦去臉頰上流得她癢癢的汗,但手卻動不了。
原來她手上正注射著一些不知名的藥品,膠管牽著她,囿限了她的行動,像百年來的病人一樣。
只是,她為什麼……又仔細看看四周,她這才發現,這里不是她的房間,是醫院,她在病房里。
「登!」
一聲細微的開門、關門聲傳來,梁無心知道有人進來。
「誰?」沒力氣動,她虛弱地問。
「無心!」
「師父……」是熟悉的聲音,她登時安心許多。
「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床邊是一張年逾半百的臉,頂上的白絲比她印象中多了許多,猶如剛自風雪中走來。
不過才掛上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又稍微年輕了一些。
「師父,您怎麼……」她怪異地盯住他的頭發。
「什麼……怎麼?喔!你說這個,」他耙耙發絲,語重心長地說︰「這個是照顧你兩個月的成果。」「兩個月?」
他在床邊坐下。
「從你動了心髒手術後,已過了兩個月。」
照顧她的這個兩個月,多虧有這張多功能的病床,和兩名日夜輪替的專業看護,他已經算是輕松的了。
只是她睡睡又醒醒,連醫師都查不出她沒在手術過後幾個小時內醒來的原因。
她像在睡覺,而且還在做夢——當醫師跟他這麼說時,他差點沒掉了下巴。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最後也只能讓她一直待在這里,等著她「睡」醒。
「我動了手術?還在這里待了兩個月?」
突然,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手術後,你一直在……『睡覺』這就算醒了也意識不清,所以不會知道時間。」
老人拿濕巾替她擦去臉頰上的汗水。
經他一說,梁無心開始回想那此剛剛的夢境更遠一點點的事。
一會兒——「我想起來了,我是犯了心痛,但那是在木屋的時候呀!」
說起心痛,她的心髒就像在提醒她似的,忽地悶了一下,惹得她皺眉頭。
「對,你從那個時候昏倒,一直到動完手術,到現在完全清醒,之間已經過了兩個月。」
他拿來水!詢問她要不要喝。她喝了一些,繼續關心她沒了記憶的這一段——嗯……該說是被其它記憶填滿的這一段!
「我的心髒……它還能用嗎?」
這個挺重要!
「哈哈!它當然能用,要不然你怎麼還會好好的待在這里?」他慈父似地模模她的頭。「手術很成功,你心肌里長的東西已經完全割除了。」
「長東西?原來我得的不是『心髒神經癥』?」
心髒神經癥就是心髒本身沒有問題,卻因為外在的精神因素,影響心髒的運作,而跟一般心髒病患者有著同樣發作現象的病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