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不去!」為什麼他和芙蓉大喜,卻要她入席?為什麼要這樣刻意折磨她?
裴穎風倏地換上一副冷絕的表情,他薄情地擱下話︰「這由不得妳!屆時我會派人來接妳,別誤事。」
「誤事?」
她一直不想誤事的,但是他又為何苦苦相逼?
***
往後十余日,平顏都盡量讓自己忙碌于看診中,但那種難熬的感覺,卻怎也比不上現在在重雲山莊里的一分一秒。
今天,她一大早就被接進了山莊,然後就被擺上大廳等候。
隨著良辰吉時的接近,廳內的聲浪亦愈來愈密集,她只能坐在最旁側的客座,不敢妄動。
「平姑娘,要不要錦兒帶妳四處走走?動一動總比一直呆坐在這兒好。」
這已經是廚房丫頭錦兒第三次問她了,但她還是搖頭。
「沒關系,今天妳一定有很多事情忙,我只要不隨便走動,應該不會礙事,妳去忙妳的吧!」听錦兒喊她的方式,平顏可以確定裴穎風並未向其它人透露她的身分,但由先前的男裝換回了現在的女裝,她仍不免有些尷尬。
听了,錦兒便連忙朝不遠處張望了下,半晌,她朝那方向點點頭,又回過頭來。
「平姑娘,不是錦兒硬要跟著妳,而是照應平姑娘就是這兩天管事交代給錦兒的差事,而且妳還是少莊主請來的上賓,錦兒要是偷懶,只怕會……」她嚅著嘴,聲音愈來愈小聲。
迫于無奈,平顏最後只好答應,而錦兒一瞧她點頭,便馬上攙起人往大廳前頭走去。
「錦兒,妳……妳帶我到哪去?」平顏困惑。
「當然是到少莊主為妳安排的位置坐吶!」她嚷道。
「我的位置?」
「是呀!就在客座的最前頭。」
「不用了,剛才我坐的位置就很好,方便觀禮又不會防礙到其它賓客。」她試著停住腳,可錦兒卻一個勁兒地將她往前攙,最後,她還是在最前頭落了坐。
坐在刻意加上軟墊的座位上,她絲毫沒法去感受安排人的貼心,更沒心思去搭理坐在鄰座的人。
她不明白,裴穎風為何一定要她坐那兒,難道是為了讓她更清楚看見、听見一切嗎?
這個想法,令她堆築了十五日的心防,不由得潰去一角。
隨著拜堂的步驟,平顏的冷靜已然一片片被剝去。如果可以,此刻她恨不得自己只是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眼前的一切,皆能不入心、不入腦。
偏偏身旁有個人提醒著,她不是!
「平姑娘,妳瞧那新人多登對呀!要是錦兒未來的夫婿有少莊主一半英挺就好,妳說是不是吶?」從拜堂一開始,錦兒便已不下十次在平顏耳邊嘀咕。
「嗯。」平顏勉強響應,眉頭卻已深鎖到了極點。
「哇--」這回錦兒變成尖喊,她硬是握住平顏擱在椅背上的手。「平姑娘,錦兒瞧見蓋頭下的新娘了!上官小姐……不!是少夫人果如傳言的一樣動人呢!妳說是不是吶?」
一會兒,錦兒瞧平顏沒反應,以為她沒听見,還特地在她耳邊重復了一遍。
就這樣,平顏無法抵御的一切,全都經由錦兒的嘴,入了她的心、她的腦。甚至,到了儀式最後,錦兒仍是不放過機會。
「平姑娘,新人要入洞房了!」
她激動地拉著平顏站了起來,而平顏也被動地抬起頭。這一抬頭,一對穿了喜袍的新人就正巧從她身旁走過,被後頭蜂擁而過的人擠至一旁,平顏是再也承受不住。
「錦兒……」她伸手探向身旁的人。
「平姑娘什麼事?」
「我不太舒服,能不能麻煩妳帶我回客房?」
「不行啦!宴席才要開鑼,妳這一走不就正好錯過了嗎?」
「我吃不下……妳帶我回客房好嗎?」她的聲音瘖啞。
「可是……」
驟時,平顏累聚到了極點的淚不受控制地滑落,她轉身慌忙地想找絹巾,怎知卻不小心撞上後頭的人。
那人沒責備她,只是將一條手巾塞進她滿是濕意的手中。
看著平顏掩面啜泣,裴穎風並不打算安慰她。打從她進莊以後,他就一直守著她,他將她情緒起伏的每個細節都烙進了腦中,一直到現在,他不忍再看下去。
他示意錦兒將她攙下。
***
她愛他!她好愛好愛他,怎麼辦?
廂房中,平顏已上了榻好些時候。雖然喝了些錦兒給她的鎮心酒,但酒後的薄醺卻仍舊無法替她帶走陣陣加劇的心痛。
她啞著嗓低泣,淚水早已浸濕了枕巾。
惚惚間,有人進房上了榻。
一感覺到身後的異狀,平顏便立即翻過身,然而她這一翻,卻撞痛了自己哭疼的鼻梁。
「裴……穎風?」
她睜不開哭腫的雙眼,只是伸手撫上一堵溫熱,沿著他的胸而上,掠過了發絲,她將手指停在兩片豐厚的唇瓣上。
「不可能……」平顏苦笑,並縮回手。
現在他根本不可能在這里出現,他應該在新房內,在芙蓉身邊!
瞬時,她又將臉埋進她認為是被褥的胸膛里,再度泣不成聲。
「如果現在我告訴妳我愛妳,妳肯不肯承認妳也愛我,顏兒?」裴穎風低下頭,對著身前的人問道。
「這?」平顏愕然地抬起頭,對著聲音來源怔了好一會兒,終于苦澀笑開。「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真的他不會在這里,所以我也只能對著你說真話……我愛你,一直都好愛好愛你,從小到大……從入莊到現在,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可是來不及……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一波波的咸意積佔了她的喉頭,梗住了她的聲音,使她的告白最後僅剩一串啜泣。
但她這破碎的呢喃,在裴穎風听來卻是無比的完整,他忍不住笑開了。
「誰說來不及?誰跟妳說來不及的,顏兒?」他低頭吻住她的頸項。「別難過了,成親的並不是我呀!」
他一遍遍反復說著,但平顏啜泣依然。
「別哭,拜堂的不是我,遞手中給妳的才是我,我一直都在妳身邊,曉得嗎?和我成親的,只會是妳,懂嗎?」他吮去她的淚,接著印上她的唇,見她一直沒反應,他不禁開始心急。
「顏兒?」他捧起她的臉。
「你?」
「我愛妳。」平顏才動了下嘴唇,他便啄了下相同的地方。
「你騙了我。」
「我沒騙妳,是妳沒辨清真相就先入為主,我只不過讓小丫頭添點油、加點醋罷了!」他吻了下她的鼻尖,笑著。
「錦兒她……」平顏停止了哭泣。
「她是自願的。」
「那拜堂的新人?」
「是莊里的家丁和女婢。」
「喜宴上的一切?」
「是我刻意安排的。」
「……你知道我看不見,所以……」
裴穎風倏地擁緊她,讓她不再有問話的機會。
「如果我沒拿到妳的琉璃,妳是不是就打算躲我一輩子,永遠不讓我找到妳?倘若我不安排這出戲,妳就真的以為我會娶了別的女人,是不是?」
他還給她數個問題,然而她卻只針對一個。
「琉璃?」
裴穎風自腰間掏出了兩只琉璃,跟著塞進了平顏手中。「就是這信物讓我找到妳……」
平顏驚愕地自他肩窩抬起頭,並瞪住他。
「琉璃為憑,姻緣此定,妳忘了嗎?」他將她拉開一段距離,好能將她的一切悉數入目。「顏兒,這輩子妳注定只會是我的人。」
「我……」
剎那間,平顏窘紅了臉。她怎也料想不到玳兒竟會將琉璃交給他,這等于是她刻意留了線索,讓他輕易地找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