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樣?」她態度有些霸,甚至蠻橫。
「沒怎麼樣。」他瞪她一會,居然反笑起來。「走,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什麼好地方?」
「到了就知道。」他故作神秘。
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地方,總之,車子開了很久,到的時候,月亮已經升了上來,但天色還是亮的。
「哇!」下了車,一片無際的海就躍入她眼眶。「哇!」她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風不小,吹得她衣服鼓脹,滿頭亂發東南西北吹蕩。
「喜歡吧?」他站到她身旁,帶笑看著她,眼神里有一股自得。他知道她一定會喜歡。
她點頭,整個人被風漲得太滿。
「可以下去嗎?」她指指海灘。
「當然。」他帶頭走了下去。
她跟著他,抓著他被風吹鼓起的衣袖,一顛一顛地走到海灘。她只听得耳邊全是海風的聲響,近處遠處都有海島在盤桓;除了遠處海岸一兩個釣魚的人外,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突然間,就那麼一下子,她覺得詩意起來。
設若他有意討好她,他真的是討好到她心坎。她如原始人一般怪叫了一聲,撿起貝殼在沙灘畫起字來。
「你在寫什麼?」杰瑞米湊近問她。看不懂那疊磚似的中國字。
「我在寫‘我喜歡杰瑞米’。」她眨下眼,說得真真假假。
「真的?」他似乎有些驚喜,但更多的不相信。「盡避你只是隨便說說,跟我開玩笑,我還是覺得受寵若驚。」
「不,我是認真的。」她猛不防抬頭,沖他一看。潮水灌來,一下子就把那些字跡沖得不成形。
他沒說什麼,但他的表情仿佛在說她的話並不那麼可靠,他不知道該相信幾分。
「你的認真就像這些沙一樣,一下子就被沖刷掉。」他望著她,等著她反駁。
陳浪琴光是笑,卻不說什麼,仰頭看著天空,伸手擋住陽光說︰「這樣由下往上仰望,天空好高。」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這樣子就浪漫起來。杰瑞米笑著說︰「你想做詩了是不是?還是想飛翔?」
「都有。」她知道他在取笑她,並不在意,仍然仰著頭說︰「,你不覺得這樣感覺很奇怪?天色還那麼亮,月亮卻已經掛在半空中了。哪,太陽也還沒沉哪!」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杰瑞米看慣了這景象,不覺得有什麼不尋常。「走吧,我們到那邊走走。」
他帶她往回走,往另一邊岔過去。先前是正面對著海岸,轉到這一邊,一半側掩入了山後,被陸地擋住,格外有一股遮掩的朦朧美感。汪洋一片藍,藍得那麼——她簡直無法形容,打從到了這里,一顆心就不正常地跳動。
「太平洋很漂亮對吧?」杰瑞米呢喃似的說著,隨便在矮牆上坐下來。「哪天我們駕駛帆船出海……」
「真的?」她眼神亮起來,有些興奮。跟著坐在一旁,離開他有些距離。「出海啊……听說地中海也很漂亮,但我還是喜歡太平洋。」
「這比去那‘獨樹山’、‘伊甸山’好多了吧!」
本來這個下午她打算去市郊的「獨樹山」和「伊甸山」的,伊甸山是個死火山,在上頭可以俯瞰整個奧克蘭市;至于「獨樹山」則是個息火山公園。觀光手冊里說這些地方都是必去觀看的景點,不去的話,實在有失觀光客的本分。只是先前杰瑞米听她提起「獨樹」兩個字,就打岔說沒什麼好看的。的確,眼前這個風景更壯觀。壯觀是一種帶著力的美,盛大,而且磅礡。
「唉,浪琴。」杰瑞米忽然喊她。
「怎麼?」她的心還在驚嘆中。
「你信任我嗎?」他問。
「當然,為什麼這麼問?」她不禁失笑起來。
他瞅她一眼。說︰「你坐得離那麼遠——」
她不禁又笑了起來。外國人不是都習慣跟人保持一些距離嗎?她是這麼想的,但……
「我可以靠近你一點嗎?」她偏頭看他,把笑含著,帶點爛漫的神氣,接近撒嬌。
他搖頭笑起來。
她挪向他,靠近到一半,突然停下動作,抬頭問︰
「我可以靠得多近?」
他愣一下,然後又笑起來,似乎很開心,伸出了手臂。
她眼神汪汪地流動,很嫵媚地泛開一朵無聲的笑,笑得極女人氣,然後整個人靠過去,靠在他身上。
他說她壞,但她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現在她還會有勾引男人的興致和虛榮,萬一有一天她連這點樂趣都覺得索然無味的時候,那該怎麼辦?
所以,調情還是很重要的。光是一本正經,又怎麼談戀愛?何況,太認真了,只是找自己麻煩。
但他要說她壞,那就是吧。她靠在他身上,眯著眼愉快地笑了。
☆☆☆
做了一個惡夢。
陳浪琴從床上摔到地下,下意識地模模她的脖子。還好,頸部的皮膚還很光滑,沒有牙痕。
她甩個頭,拿了毛巾鑽進浴室,把冷水開到最大,站在蓮蓬頭下。水柱如分散的連發子彈打在她臉上,一路滾流而下。她吞口口水,喉嚨里感覺仿佛還有一股腥羶的味道。
她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喬伊頓變成一個吸血鬼,獵殺生人,要她喝那血。她不喝,吐了出來,最後他割破自己手指喂她血。她想抵抗,卻將血咽下了肚子。她竟能夠接受他的血!那以後,他就喂她他自己的血。他吸別人的血,喂她他的血,他吸她的血,強迫她吸他的血,那是一種交歡——
耙情她也變成了一個吸血鬼!太荒謬了,這個夢。
吃飯的時候,餐廳供應的剩下吐司、隻果、起士和蕃茄汁。她瞪著蕃茄汁,皺眉說︰「我可以換牛女乃嗎?」
「對不起,已經沒有牛女乃了。」服務的先生搖蚌頭,愛莫能助。
她看著蕃茄汁,看著看著那鮮紅帶黏稠的感覺竟愈看愈像血。她不覺一陣反胃,彎身在地上干嘔了老半天。
直到這一刻,她似乎還感覺到夢中那個吸血鬼喬尖利的牙齒插入她脖子吸吮時的那種觸感,仿佛中了毒的感覺,錯亂與痛苦混合的快感。
為什麼會做那個夢?一整個上午,她頭腦紛亂的不停想著這個問題。若按照佛洛依德的那一套分析,這代表什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欲求不滿?
「你怎麼了?一臉恍惚。又沒睡好?」卡文走過來。
「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哦?」卡文一臉感興味。「我有在那里面嗎?」半開玩笑。
「你說呢?」陳浪琴抿抿嘴,像是調皮,又像是有意的吊人胃口。
「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卡文巧妙地避開那個鉤。若似不經意地說︰「你跟杰出去了?」
「對啊。」她答得很快,一副沒什麼好隱瞞的,很從容大方。
「你們去了哪里?」
陳浪琴聳個肩。
卡文又問︰「听說你們還要駕船出海?」
「卡文,你是‘包打听’的嗎?」陳浪琴並不直接回答,一副要笑不笑。
「我沒這個意思。」卡文笑說︰「對不起,我問題太多了。」
「你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她軟軟刺他一句,笑吟吟的。
「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卡文嘴巴這麼說,眼神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停下片刻說︰「再說,我要是真的跟了去的話,只怕不受歡迎。」
「怎麼會!你這個萬人迷一直是很受歡迎的,你知道的。」
「哦?也包括你嗎?」
「當然。」
「你就是會說這些甜言蜜語的話。我若真邀請你,你只怕跑得遠遠的。」
「你又沒試,怎麼知道?」
這些話已經超出某種界限了,大膽又挑釁。陌生的語言就是有這種好處,讓人感受不到那種母語里帶的羞赧和難為情,再怎麼大膽的話也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