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夫值萬金 第44頁

「我要殺了我父皇。」越王的口氣沒有絲毫溫度。

于樂柏震驚得瞪大了眼。弒君?!

「對,我近年是忘了初衷,被權勢迷花了眼,忘了他才是真正殺了我母妃、害我變成這副模樣的人。」越王大步的走了出去,「我會帶禁軍入殿,你就說我謀反。」

顏亦嵐緊張的看著于樂柏,「越王是什麼意思?」

于樂柏斂下雙眼,拍了下她的手安撫,「照顧舅父,我去去就來。」

顏亦嵐害怕,但也只能點點頭。

寧靜的夜,黑暗中傳來無法細數的腳步聲和馬蹄聲,吵醒了京城里的百姓,眾人不解,就見大軍如同潮水般往皇宮的方向涌去。

一陣騷動之後,又回歸平靜。

天亮了,又是相同的一日,卻又好似不同。

百姓們正為昨夜那不尋常的軍隊而談論著,有人發現悅客來的大門掛上了發喪的白燈籠,一時之間京城耳語相傳,都知道悅客來的大當家死了。

但隨即這個消息被蓋了過去,因為更驚天動地的消息傳來——皇帝崩逝!

昨夜朔風呼嘯,宮中一場血腥死傷無數。

外頭傳言如何,全入不了顏亦嵐的耳,她被扶坐在花廳的椅上,端坐到天色大白。

清荷上了點湯,但是她就算為了肚子的孩子也吃不下半口,痛徹心腑的哀傷蔓延,明明前一天還是好好的人,一夕之間只剩一口氣,太醫還讓她先把白燈籠掛了,他們則怕越王怪罪,不敢再留。

舅父還滿心期待著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還說若是長得像她一樣的話,他就高抬貴手,以後不叫她球,「球」這個名號改給胖女圭女圭用。

想起往事,她扯了下嘴角,舅父已不久人世,若是于樂柏再有萬一,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撐得住?

這個時候,尤金從門外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少女乃女乃,少爺回來了!」

顏亦嵐的眼楮一亮,起身要到悅客來大門相迎。

遠遠的,于樂柏便看到悅客來門上高掛的白色燈籠,原本急切回府的腳步慢了下來,眼前這一片白,顯得不真切。

越王入宮等到夜深,先是一刀殺了病榻上的皇上,然後再以皇上病重為由,召集王公大臣至金鑾殿,然後帶著禁軍進殿,將皇後母家一干人全殺了。

他在東宮恍若無事般的與太子對奕,就算明知殿上早已血流成河,他也波瀾不興,直到渾身是血的太監來報,他才手握兵符,號令軍士入宮將越王人馬一網打盡。

這是一場戲,由越王主導的一場戲,就像葉初雲掛在嘴里常說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又在乎呢?

一切都結束了,但他的心中卻無一絲喜悅。

然後他看到站在大門口的顏亦嵐,他一生要守護的人,縱使給他再多權勢富貴,他也不想忘了最初初見她時那份最單純的悸動。如果越王當初能夠不被野心沖昏頭,或許他與舅父的結局會不同。

顏亦嵐看到他,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直流。看到于樂柏衣服上有著未干的血跡,她知道那不是他的血,是別人濺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發散了,一身狼狽。

于樂柏忍著胸口刺骨的痛,抬起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無聲的扶著她,走向春暢園,多年來與葉初雲的點點滴滴在腦海里浮現,他拖著步子,彷佛走得慢些,就可以騙過自己,那一片醒目的白是夢。

但無論走得再慢,路終有盡頭。

兩人進春暢園,葉初雲的床上卻空無一人,原本哭泣的顏亦嵐眼淚也忘了流,驚訝的微睜。

「舅父?!」顏亦嵐有些慌了手腳,「明明剛剛還在床上,等著你回來才要……怎麼現在……」

一個如妻子所說只剩一口氣的人,不可能離開,除非……

于樂柏的眼神一冷,在宮中混亂中,越王逃了,他還以為他到最後成了怕死的鼠輩,現在看來,越王心中早在一開始就有別的盤算。他松開了扶著顏亦嵐的手,轉身就要沖出去。

顏亦嵐見他這樣子,大概也猜到是怎麼回事,她突然抱著肚子,申吟了一聲。

于樂柏冷不防的停下腳步,一眨眼又回到她的身邊,「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尤金,快去請大夫。」

扶著于樂柏的手,她緩緩的抬頭看他一眼,輕聲說道︰「我很好,只是——別追了,或許這是舅父最想要的結果。」

于樂柏的眼神一黯。葉初雲最想要的結果——

他的目光移到了空無一人的床上,在上頭有一抹光亮閃動,于樂柏緩緩伸出手,拿了起來。

「床上怎麼會有花鈿?」顏亦嵐一臉不解。

于樂柏一眼就認出這是他娘親的遺物,他也知道這只花鈿一直在越王的手里,而今他帶走了葉初雲,卻留下了它……

他細細的打量著,最後露出一抹笑,抬頭看著因為憂煩,所以頭上沒有任何首飾的顏亦嵐,將花鈿插在她的發上。

她微驚,忙著要拿下。

他制止她的動作,「舅舅沒死,他永遠活在我心中,只是遠游罷了。」他沒看到舅父的尸首,所以他就當他沒死,一輩子活在他心底。

顏亦嵐直視著他清明的眼,最後露出一抹甜甜的笑,點了點頭,要下人將白幔、白燈籠全都撤下。

于樂柏靜靜的看著還滿是葉初雲氣息的春暢園,如今舅父真放下過去,從此海闊天空了。

尾聲

悅客來的灶房里,一個粉雕似的胖女圭女圭塞了一嘴東西跑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身子圓潤、拿著菜刀的少婦。

才跑沒幾步路,胖女圭女圭就一頭撞上一堵牆,還來不及呼痛,整個人就被抱「起來,「那堵牆」甚至心疼的對她又哄又親。

她露出滿足的笑,爹來了,得救了。

「球兒,給我過來。」顏亦嵐雙手叉腰,菜刀直指著于樂柏懷中的小女娃。

球兒把頭埋進于樂柏的懷里,剛偷吃了蹄膀,一嘴油全糊上親爹的衣襟上頭。

瞧瞧顏亦嵐這侯府千金,沒幾年的光陰,身上已經看不到一絲大家閨秀的影子了。

于樂柏帶著笑,輕輕的將她手上的菜刀給撥開,「嚇著孩子了。」

「她又進灶房偷吃,那整盤她吃了一口,這還怎麼賣人?」

于樂柏用力的吻了下女兒的臉,「應該是餓了,對吧?球兒?」

球兒自然用力的點著頭。

顏亦嵐瞪了他一眼,他的臉一如初識時那麼俊美,時光似乎從不在他臉上停留,她的嘴一嘟,將菜刀交到了跟在一旁的清荷身上,氣悶的走開。

于樂柏將手中的女兒交到喜菊手上,幾個快步跟在顏亦嵐的身邊,討好的拉著她的手,卻又被她給甩開,但他不死心,最後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孩子都被你寵壞,還怎麼教規矩?」她忍不住數落。「那蹄膀被她咬了一口,不能上菜了。」

他摟著她回到靜塵居,這些年來,悅客來全靠顏亦嵐一手打點,回復了往日的繁華,不過她也盡得葉初雲真傳,對銀子這種事越發斤斤計較,每當她叨叨念念時,他就覺得她特別可愛。

他捏了捏她的臉頰,忍不住親了一口。

「別這樣,大白天的,」她輕推了推他,「晚點春柳閣有貴客,我得早些準備著。」

「別理他們。」說是客,看在于樂柏眼里全是煩人精。

「不成。來者是客,更何況他們給錢大方,」她將他拉起來,推他進房,「先睡會兒,晚上精神些才好見客。」

于樂柏有時真覺得自己的娘子比他舅父還狠,至少他舅父從來不會把腦筋動到他的頭上來,把他當成搖錢樹。

太子在那個血腥夜後登基為帝,越王最後做的一件事除了殺了自己的殺母仇人之外,還殺了一群一心幫著他、位高權重的心月復,就連李儒新、楊冬晴也被賜毒酒死在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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