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傳說 第6頁

「很好。」鬼堂暗嘴角露出滿意的笑。不管他交代下甚麼,煌流火從來不曾讓他失望過。

他收起笑,精銳的目光凝斂,神色陰冷起來。

「派一名死士潛回北邑,通知守城的庫馬,要他整頓好兵士等待我的命令。」語氣一頓,表情變得陰狠。「既然不知他們會使出什麼手段,我們就先下手為強。哼!他們想要我的命,我自然不會乖乖等著送死。九垓那老家伙既然不顧父子之情,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他冷然地步出院外,濃黑的劍眉鎖展著英挺的氣宇,額上那環金抹額反耀燦目的陽光,將他的臉龐籠罩在激光里,很有一種頂天立地的氣慨。

宅院中的僕婢看見他出來,每個人都只敢偷偷的描望,不敢直視,他們都只敢偷偷地、遠遠地瞄望。

遠遠看,保持一個小心的距離,鬼堂暗挺立的身影,有種唯我獨尊的氣魄,誰也不相信那會是謠傳中那個心機深沉、殘忍陰狠、下手毫不留情的殺人鬼王。但靠近了,他目光中的陰沉、笑容里的猙獰、以及全身散發出的惡華氣息,在在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為甚麼同樣一個人,身上會同時有那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存在?——哦,不!英雄與梟雄之間,其實只在在一線之隔。惡魔也曾經是使長——墮落到地獄的那人間惡華,曾經也是天上最美的靈魂。

天帝與共主,從來就不是最絕對、偉大的存在。天地間,還有另一種追隨。煌流火緊隨著鬼堂暗,望著鬼堂暗挺立在長天下的身影,胸臆間涌出了一股熱潮。從鬼堂暗將他們母子從酷熱的沙曼炎風中救出,再造他生命的那天起,他就發誓,這一生世都將追隨他;他的命是他的。他跟鬼堂暗一起長大,與他共有一個母親;同時,也共有一個靈魂。他母親過世後,鬼堂暗以兒子身份厚葬了她。然後,那刻起,他就將靈魂給了他,成了鬼王暗麾下第一大將軍煌流火。

「流火,」鬼堂暗掃了庭院中那些灑掃的婢僕一眼,目光森然,沉聲說︰「等烏納他們喬裝成殷方的百姓順利進城以後,這些人一個都不必留下活口。」

烏納是煌流火手下的一個小隊長,帶著一個小隊跟隨在他們身後偷偷潛進殷方邦境,喬裝成一般的普通平民百姓,在邦境邊界伺機等候潛入進城。目前因十年一度的「龍雨祭」在即,邦境的戒備十分森嚴.加上為了避免引起九垓王和巫覡一夥的疑慮注意,他們的行動非常戒慎隱密,不敢輕舉妄動。鬼堂暗計劃讓他的人混入堂院喬裝僕役,為防萬一,再將這些人除去。

「何必呢,暗王,」煌流火跟著看了那些婢僕一眼!說!「堂院潛伏的細作我都已經清除,這幫人都只是普通的百姓,對我們並無任何妨礙,何必——」

「流火——」他的話尚未說完.即被鬼堂暗冷冷打斷。「你跟了我多久了?忘了我曾跟你說過的話?對敵人不必心軟手下留情。這些人到底是殷方的子民,留著只會成為我們的禍害。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漏失其一。」

「可是——」煌流火還要說情,鬼堂暗再次打斷他的話。揚袖一揮,說︰「想想北邑那些在炎風熱沙中受苦的百姓吧!這麼多年來.北邑的百姓在嚴酷的地獄中艱苦的求生存,這些人——這些活在安逸康樂中的人,哪一個想起過他們,為他們的處境同情過?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這些人——殷方這些人,他們是怎麼對你和姆拉的!」

煌流火碧綠的眼眸精光一閃,隨即沉斂下來。姆拉是他母親的名字。當年強豪覬覦他父親留下的土地,隨便將他們按個罪名.誣指他們為小偷,而被殷方北城百姓打得奄奄一息,並趕入沙漠之中,幸得被鬼堂暗所救。他很清楚這些平素看似善良無辜的人,一旦被人煽動蒙蔽,妨害了他們的生存利益,是如何喪失義理、泯滅良知,殘忍凶惡得連獸類都不如。

是的,他太清楚了。他死也不會忘記!甭苦伶仃被丟入沙漠中的他們那慘境、還有烈日下那黃沙打臉的熱度……

「想想姆拉,想想在北邑受苦的百姓,你不應該心軟的。」鬼堂暗聲音低而悠長,有一種說服?

煌流火綠眸放出冷光,不再說話。鬼堂合都直呼他母親的名字「姆拉」;當年小小年紀就有一種荒狼魅獸的殘忍卻又大無畏的惡華氣息。他母親很喜歡鬼堂暗,鬼堂暗也對他母親很好,像對自己的母親般的依戀。而他跟鬼堂暗就既似君臣又像兄弟般的一同長大,除了他及自願隨鬼堂暗流放到北邑、從鬼堂暗孩提時就一直護衛輔助他到今天的庫馬,沒有人能接近得了陰冷殘忍又酷麗、如北邑既酷烈毒辣的炎日砂流且又酷寒冷冰到極點的鬼堂暗。

而他跟隨鬼堂暗那麼久,在北邑那樣酷烈的風沙惡地困難掙扎的求著生存,早已被訓練得對任何事物不帶感情、不動情緒。偶爾起了不該的惻隱之心,他很快就能面無表情的壓抑。他覺得鬼堂暗是對的,對敵人不必手下留情。

「來吧,流火。我們出去露露臉。我們等了十年,好不容易才終於等到今天的,不是嗎?」鬼堂暗丟出了耐人尋味的一句話。露出一抹詭笑說︰「說起來還真得感謝殷妲和巫覡那兩人,九垓那昏庸老家伙原本斷不會讓我回殷方的,若不是他們處心積慮要我的命,想藉此機會鏟除掉我,召我回殷方,我們是很難有這麼好的機會。」

殷妲和巫覡藉「龍雨祭」召他回殷方,想藉此鏟除掉他的勢力,殊不知,他也有他的算計。

「話是沒錯。不過,暗王,這兒畢竟是他們的巢營,你還是處處多當心些。」

「放心,在‘龍雨祭’之前,他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殷方在那場大旱之後,連年風調雨順,據說都靠黑龍神的庇佑。九垓那老家伙對這場祭禮很重視,務必求得完善,期間不得見刀光血災,所以在祭禮結束之前,他們不會對我們采取甚麼行動。」

「可是……」煌流火還是有所疑慮。

表堂暗邪氣一笑,笑容未開即止,斂成一抹寒峭。

「我明白你的顧慮。若要取我們的性命,祭禮開始前到結束這段時間,是最好的時機,那妖妃殷妲當然不會白白放過這個機會。不過,我們也不能就這麼躲在殼子里——」他沉下瞼,語氣也陰狠起來。「流火,你听好,等庫馬的聯絡一到,我們即刻行動。在這之前,他們來一個,就殺一個;來一雙,就殺一雙。」

「是。」煌流火簡潔而有力的應答一聲.毫不遲疑。

「走吧!我們到‘七色院’去——來人,備馬——」

表堂閣揚袖一揮。令才下,立刻,喬裝成堂院僕役的一干鬼主部下即緊隨在他和煌流火身後。眾人一人一騎,踏踏地朝「七色院」揚奔而去。

「七色院」地處殷方的東北面,位於殷方城外郭的東城北璧外,距離各堂院有相當的距離,地勢稍高,氣候涼暖適宜,原為「黑堂院」的舊址,也是九垓共主原本最喜歡流連盤桓的堂院。但自從二十多年前那場災厄後,黑堂院領圯即成了廢墟。時隔二十多年,共主九垓听從澄堂院正妃殷妲之議,將黑堂院廢墟子以重建修整,改稱為「七色院」。雖名為「院」,實則乃是供奉祭祀黑龍的神殿,「龍雨祭」就將在此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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