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傳說 第26頁

他上前解下姬宮艷,費了好一些力氣和工夫,才除開她身上綁著的棍子般粗大的繩索。

「努大哥……」姬宮艷有些不相信,看看自己自由的手腕。

「噓,別出聲,跟我來。」努安帶著她,躡手躡腳的,穿經後院,往後門走去。

「等等!」經過廚房時,她找了一些燈油,引了一把火,延著貯藏庫的方向灑油點火,火舌極快竄燒起來。

「走吧。」她對目瞪口呆的努安一笑,轉身朝後門快步走去。

崔家這般對待她,她只不過還他們小小的一把火,算是很客氣了。

「失火了!」穿過後園時,前頭巡夜的家丁發現火光,大聲嚷嚷起來。

姬宮艷血污斑斑的臉噙著絲絲的笑,顯得既快意又詭異。

「甚麼人!站住!」突然一聲暴喝,他們的形跡被發現了。

「宮艷,你快走!我幫你擋著——」努安慌忙地推著姬宮艷,叫說︰「快!再往前朝左轉個彎,就是後門了。快!快走!」

「站住!不許逃!」吆喝聲很快由四下包圍過來。「來人!有個丫鬢放火逃走了!」

頓時,崔府的燈火紛紛燃起。匆匆亂亂的一群人忙著救火,又忙著追趕逃奴。

努安奮身擋住那些家丁,一邊回頭不斷喊說︰「快!爆艷!快走!」

家丁亂棍毆打抵擋的努安,狠狠將他打倒在地上。姬宮艷遲疑了一下,只那麼一下,狠狠咬牙,轉身逃了出去。

崔大戶趕來了,氣急敗壞的大聲嘎叫說︰「給我打!狠狠的打!這死奴才,竟敢幫那賤婢放火私逃!來人!快給我追!將那賤婢給我追回來!」

沒有時間再猶豫不忍了。姬宮艷狠狠又咬牙,忍住渾身的傷痛,迤邐著腳步在黑夜中拚命奔逃。

她原是滿懷希望的,但現在,她怕她等不到希望了。

她踉蹌地回頭——追趕的家丁,就在她身後不遠,緊追不舍;個個手持棍棒,不斷吆喝,就像在追一只狗。

她沒想到努安那麼好利用。如今,她也顧不了他.彼此都只能自求多福了。

「快!就在前面!快追!」

追喝聲近在耳邊了。姬宮艷心慌起來,看不清前頭的方向,盲目踫撞,眼前驀然一黑,跌倒在地上。

「甚麼人?竟敢大膽冒犯——」一個充滿力量、威勢的聲音,沉穩地響起來。

姬宮艷抬起頭,這才看清楚,她慌亂間似是憧犯了一護駕的行列。那轎子紅漆金頂,前後左右各有兩名佩刀的護衛隨行,氣勢極不同於平常。她眨眨眼,看清楚了站在她身前喝問的那武將,赫然竟是程七。

「程大人!」她緊繃的心一寬,如在黑暗中乍見光亮,緊抓住程七的衣擺不放。

「你是?……」程七納悶著。姬宮艷渾身是傷,臉上又血跡斑斑,青一條紫一塊,他竟認不出是她。但看她傷成那個樣子,本能的蹙緊雙眉。

「我是姬宮艷,程大人,你不記得了嗎?」

「姬姑娘?」程七大吃一驚,連忙蹲扶著她。「你怎麼渾身都是傷?是誰將你——」

話沒說完,崔府那些家丁已吆喝著追上來。

「在那里!別讓她逃了!」一夥人圍簇上來。

「大膽!」程七大喝一聲。「你們是哪家的奴才,竟敢如此放肆!」

那些家丁被他大聲一喝,又看他的儀態非凡,全都嚇得退開,不敢去踫姬宮艷。

「發生了甚麼事?」轎中傳出一聲溫和有力的詢問。

「信王,這一群不知打何處冒出的奴才,惡形惡狀、仗勢追趕著一名弱女子——」

轎廉被掀開,澄堂信從轎中走下來。頭戴著澄金冠,身穿一襲白蟒袍,系著碧玉紅鞋帶。他淡淡掃了眾人一眼,溫和中帶著魄力,說︰「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崔府眾冢丁的領頭,壯起膽子.回答說︰「澄王,小的們是崔大富崔老爺府中的家丁,奉主人的命令,追拿放火私逃的婢女回府。」他指著姬宮艷。「就是她。她放火燒了貯藏庫,趁機月兌逃了出來。」

澄堂信隨著將目光掉向姬宮艷,見她衣衫破爛、渾身是傷,一張臉滿是血污,眉頭不禁就皺起來。

「你叫甚麼名字?」他走近她,態度溫和。

「姬宮艷……」姬官艷怯怯地抬頭,聲音很柔弱無力。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遇見澄王,崔大戶還真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但不巧,卻偏偏在這種時候遇見;她黥形未除,且又滿瞼血污和瘀腫扭曲,內心不禁覺得有些懊惱。

「姬姑娘,你不必害怕,澄王會秉公處理。」程七扶起姬宮艷,不敢放開手,怕一放開她,她就栽倒下去。

「程七,你認識這位姑娘?」看著姬宮艷那受傷動物般驚恐慌亂害怕的眼神,澄堂信不禁又蹙起眉,目光銳利地掃向那群家丁。

那群家丁懾嚇住,不敢出聲。程七扶著姬宮艷上前,說︰「我和姬姑娘曾有過一面之緣。這些人說得沒錯,姬姑娘的確是崔府中的婢女!不過……」他蹙蹙眉,倏然轉向那群家丁,語氣嚴厲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姬姑娘怎麼會全身都是傷?」

家丁領頭壯膽回說︰「這不關我們的事。她身上的傷,是因為她勾引老爺被三夫人發現,又用利剪刺傷了老爺.才受的懲罰。她不但不服主人的懲罰,反而慫恿一名家僕努安一起放火私逃。小的句句實言,請澄王和大人明察。」

「姬姑娘?」程七冷靜明理.並不急著袒護娘宮艷或下斷論。轉向姬宮艷,似乎在詢問她的辯解。

「他們說的沒錯,我是從崔府中逃出來.也的確用剪刀傷了崔大戶。但是我沒有——」沒有甚麼?沒有放火?沒有引誘崔大戶?她咬咬唇,聰明的留一截玄虛。

她不喊冤,也不叫屈,可憐中透著無奈,反而教人動容。澄堂信默默凝視她片刻,看清看仔細了,辨視出她前額被血污污蓋住的黥痕,劍眉不禁又是一蹙。看樣子,這個姬宮艷吃了很多苦。這黥痕,默默說明了女主人對她的妒恨,甚麼勾引之說,許只是冠冕堂皇的藉口。

他月兌下蟒袍,親自為姬宮艷披上,引起了眾人的意外。姬宮艷一臉受寵若驚,似乎很不安,他對她微微一笑,回身說︰「回去告訴你們老爺,」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每個人听得很清楚。「就說姬姑娘澄堂院要了,不能隨你們回府。有甚麼不滿的話,到澄堂院來說吧!」

崔府那些家丁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開口阻攔。

「程七。」澄堂信將姬宮艷交由程七照料.不再理會那群家丁,矮身坐回轎中。

姬宮艷微低下頭,藏在血污的表情背後,突地詭異地那麼一笑。暗夜的氣息溫熱,她胸口忽然一緊,有股溫暖、潮濕的味道,猛襲向她,逼得她幾乎不能喘息。

她心中一驚,看看四周,甚麼都沒有,只有那無盡無邊的黑暗。

第八章

茶萎花開,所有春花便陸續萎謝.春的妍麗就此接近了尾聲。可是,鬼堂暗的堂院庭園中,卻詭異地開著一片和堂院那晦色琉璃極不相稱的綺艷的花海,迷惑著看花人的眼瞳。

「這邊請,香郡主。」煌流火碧綠的眼眸閃耀著溫煦的柔光,含笑望著竇香香,牽引著她倚箸欄桿,賞觀那一片燦爛嬌美的太詭異的花海。

竇香香低著頭,低著幾分靦腆羞澀。柔聲說;「煌將軍太客氣了,我實在不敢當。」

她看起來是那麼純潔、美麗、善良,在幸福中滋生成長,沒有嘗過人間疾苦的滋味,也不了解世間的丑惡,與姬宮艷冷清得過於透徹的氣質相較起來,是那麼格格不入。煌流火綠眸用力一眨眼!眨掉那突然闖進他腦海、而在他眼瞳烙成印象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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