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情 第15頁

小何說的其實不是沒有道理。但她們聰明人卻盡做些胡涂事,成天往「路易斯安那」泡不知做什麼。真正的金龜是不會在PUB那種地方的。真想過好日子,與其瞎踫釣金龜,還不如靠自己努力,老老實實的賺錢,還比較靠得住。

她草草又沖個臉,不再理她們瞎扯,很快離開公司。

走到車站,正好趕上公車。車上人多得不得了,一個貼一個,想尋出呼吸的空間都很困難,聞到的都是別人呼出來的廢氣。總是這樣,每每不如意時,全世界的人就會跑出來對她為難!

車行一站又一站,下車時又是一番苦難。好不容易擠下車,她幾乎變得面目全非。

「金龜婿啊……」她喃喃自語,重重吐出一口氣。

小何說得戲謔,實際卻談何容易。還不如多燒香求神保佑,將來投個好胎,像羅家那樣,想想那個羅家三少──她楞了一下,停下腳步,隨即失聲笑出來,對自己搖搖頭。真是的!想到哪里去了!

但想想,羅葉的確是個超級好對象。他收入高,又有自己的房子、車子,而且學歷和才華俱備,家世又良好,最重要的,長得英俊挺拔──像這樣的男人,不可多得,小何她們如果知道了,一定會瘋狂、夸張的尖叫。

不過,羅葉的條件,實在完美得太過分了,不像是真的。如果世上真有那種「金龜婿」的話,如果容她選擇的話,她希望那個人是阿徹──她猛然站住,心里震駭極了!她為什麼會有那種想法?怎麼會──這個突然逸軌的思緒,太教她失措不安!她是不是哪里不對勁了?怎麼會有這種荒誕的想法?阿徹是她弟弟,她怎麼可以──她一定是太累了,才會胡思亂想。這幾天她神經繃得很緊,一定是太累了!

疲倦一下子席卷向她,那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悶得她幾乎窒息。她覺得身體發冷又發熱,但還是勉強撐著到公司。

黯淡的日光燈下,她原就少血色的臉顯得更蒼白。捱到了八點,她開始覺得渾身輕飄飄,仰望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一管管的都糊開成一團帶絲的霧光。她轉向主管的桌位,盯著什麼稀世奇珍般地專注地盯著他,然後,她站起來……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站在大街上,輕飄的感覺不見了,腳踏實地的確實感又回到她身上。她忘記了她是怎麼跟主管請假的,先前的一切發生得那麼不真實,好象發了一場熱病般。

都怪她太胡思亂想,但也許是她的身體借口偷懶。老媽死了後,她整個人就沒有放松過;每天、每天,被一堆有形無形的煩惱和麻煩壓力追趕不休。想想,老媽那個女人實在太任性自私了!活著的時候,沒讓她過過一天舒服的日子,只顧自己高興,給她找了不少麻煩;現在死了,把所有的責任丟給她,她更是不好過。

沒辦法!她無法像老媽那樣隨心任性。如果她像老媽那樣任性,那喬和小昭該怎麼辦!

她抬起頭,朝天空吐出一腔郁悶。有太多的不得已,所以,她不得不壓抑自己,扭曲自己的性格,以適應現實社會的生存法則。她不能做她自己,不能只憑高興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甚至不能忠于她自己的意願。「不負己心」──對她來說太難了。

她羨慕阿徹。他和她承受相同的壓力,但是他一點都不妥協。她顧慮太多了,也許,她就是缺少一些任性。

其實她也渴望啊!渴望有一個撒嬌的對象,在她累了、倦了的時候,可以溫柔地撫慰她,將她擁入那溫暖的胸膛。

也許,可以做一個好夢……生活中有太多無能為力,包括現實、抽象感情的。他們的問題,或者說困難,在于吃喝拉撒,柴米油鹽的人間煙火中。

才剛上了樓梯,房東太太就等在樓梯口。李蝶飛心里明白,不等她開口,陪著笑,把這個月的房租交給她。房東太太用手沾了口水,點數無誤,換了一張稍為和氣的臉孔,抱怨說︰「李小姐,你每天都這麼晚回來的話,能不能請你在房租到期前,提前在假日大家踫得到面的時候交給我?像這次,你看,都過期好幾天了,我到現在才踫到你。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很麻煩耶!」

晚?李蝶飛听得有些啼笑皆非。她嫌她這時候回來得晚,殊不知她是難得向主管請了假,才提早回來的。當然她沒必要說明,低下氣道歉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下個月我一定會準時交租。」

「希望最好是這樣,不要再跟我捉迷藏。」房東太太以為她故意拖延房租,避不見面,天曉得她巴不得能每天早早就回家,天天跟她打照面,煩都煩死她!

際遇平順的人,多半不太能明白不幸的人乖舛波動的遭遇。「將心比心」實在太難了;「設身處地」也只不過是一句矯揉造作的口號。人是經驗的動物,如果自己未曾親身經歷過,不管說什麼都是白搭。就好象高唱道德的人,以一種絕對性定位道德的神聖,但對尺度和規範外的人來說,道德其實無用;道德並沒有凌駕于一切的正當性,他們信仰的是「自我」。

孰對孰錯呢?沒有絕對。就像她也不能明白她的經驗以外的愁悲與苦痛。愛、恨、對、錯,總要自己深刻過了,才能定奪吧?

「阿飛回來了!」走到了頂樓,小昭听到聲音,欣叫一聲跑出來,一臉等待了很久,終于放心了的表情。

文靜的喬也沉不住氣地跟著跑出來。她覺得奇怪,問︰「怎麼了?這麼晚了還沒睡?」還不到九點,不過對大孩子來說算晚了。

「我們在等你。」小昭躲到她身後,拉著她衣服,警戒地望著屋內的動靜,報訊說︰「阿飛,我跟你說,我們家有個奇怪的婆婆和阿姨!」

「奇怪的婆婆?」李蝶飛听得莫名其妙。

走進了屋子,她下意識地斂住氣息。客廳中坐著兩個充滿知性氣質的婦人,穿著一藍一綠、風格相近的套裝服飾,同樣白淨、修飾得體的妝扮,年紀相差應該有二十歲以上,看起來卻像姊妹。兩個人態度優雅端莊,一看就知是出自良好教養的家庭。

她的心倏地往下沉!麻煩來了。

她讓喬帶小昭回房間,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走過去。「對不起,我沒想到你們會來這里,對你們怠慢了。請稍等,我馬上泡茶來。」

「不必麻煩了。是我們沒有事先通知,你不必在意。」

開口的是年紀比較長的那婦人。她把一頭尚烏黑濃密的頭發高高地盤起,梳成發髻,雍容又貴氣。貴夫人都喜歡梳這種發型,看起來特別有種歐風的宮廷貴族氣。而且她長得好,五官細致不說,皮膚也顯得不該是她這年紀還能保住的光滑彈性;整個人膿縴合度,神采標致,是那種沒有為生活操勞過的典雅幽致──還有,冷淡。

李蝶飛輕輕抽了口氣,過了十幾年了,她沒有變,仍然如她記憶中羅家那個雍容華貴又美麗的夫人。當然,一旁的羅家大小姐也一樣,雍容、優雅和美麗的地方都如同她母親的翻版,包括那冷淡。

然而她卻變得不一樣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七歲的小女孩,她已經可以決定她自己的人生,不需要再忍受那種無奈的孤單無助。那時間的她,遭遇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現在,不管以後的際遇如何,她都是自己的主宰,憑著自己的意願、自己的心選擇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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