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怎麼回事?沙昔非簡直呆了,張著嘴,吶吶地指著自己,說︰「那我……我怎麼辦?那一堆……一堆跟山一樣重的拉雜……怎麼辦?」
這個卓瑤未免太狠了點吧?竟然丟下她,自己跟卓晉生回去!這頭狡猾的狐狸,她早該知道!像那種看起來文文靜靜、嫻淑溫柔的女人最不可靠!
她這樣語無倫次,伙計根本搞不清楚她的意思,她干脆硬把他拉出去,指著那堆山也似的東西。
叫她提這些東西走回去,豈不累死地!
「沒關系,我幫你叫輛車子就可以了。」伙計很輕松地解決問題。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沙昔非一臉恍然大悟,咧開嘴,流氣地拍拍他的肩膀。「還是你聰明!嘿,順便借我一千塊吧!」
哪有這樣的女人,開口就同人借錢的?挪伙計撐著一張怪臉,還是很合作地掏錢給沙昔非。
沙昔非一把把錢塞進口袋里,揮揮手說︰「這賬你就算在卓晉生頭上,找他討去。」這筆開支算公差,自然報公賬,沒道理要她自掏腰包。「記住了!好了,我該回去了。」
她轉身去招計程車。一輛紅色寶馬緩緩停在她身旁,車里探出來一張膩人的笑臉,眼神寫滿巧遇的夸張欣喜。
「阿非,果然是你!」裝腔作態的模樣,裝斯文;脖子上環結著條抹布似五顏六色的花領巾,挺惡的一副雅痞派頭。
「東尼?」沙昔非驚叫起來。「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啊!」東尼王拂拂領巾,連那笑看起來都很造作。「你來了一個多月,都沒有消息,我總得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眼楮上下左右溜轉地打量沙昔非,又朝地上掃一眼,咧開嘴揶揄說︰「你看起來好像挺慘的。怎麼,那老太婆很難纏嗎?」
「別提了!」沙昔非泄氣地擺擺手。把東西一袋袋地丟進後座,再拐到前頭,鑽進車子里。「你來得正好,送我一程。」
東尼王卻對著她丟進後座的那堆東西苦起眉,歪了張苦瓜臉。掩著鼻子說︰「拜托,小姐,你去在後座的哪堆東西到底是甚麼?我這輛車子剛換,椅套可都是全新的!」
「嗦!快開車啦!」沙昔非不耐煩地瞪他一眼。「哪,前面右轉再往前一直開就行了。」
東尼王只好乖乖地閉嘴。好歹,他也算是她的「搭檔」,又不是不了解她的脾氣。某些方面,她絕對是粗俗的,才不管甚麼格調品味,只要實在有用途。
「你最近有踫過我老娘嗎?她怎麼樣?還活著吧?」沙昔非打開車窗,讓風吹進來。
「前兩天才在「中泰」的舞廳踫過面。她看起來很不錯,氣色很好,容光煥發。」
「容光煥發?準不知道又吸了哪個男人的精血。」沙昔非粗俗地撇撇嘴,神態流露著一些悻然的刻薄。
「你別老是這麼嘴硬。其實你還是很關心你媽的,對不對?你嘴巴上口口聲聲說著不管她的死活,其實還是不忍心看她那麼拮據難過,對吧?」
「你在說甚麼?」沙昔非下意識皺眉。東尼王這家伙,就愛學知識分子的咬文嚼字,听起來礙耳極了。
「不必不好意思,阿非。」東尼王轉過險來,咧嘴一笑,眨眨眼,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
「干嘛?擺這種蠢表情?」沙昔非嫌惡地瞪他一眼。不忘又警告說︰「我鄭重再警告你,不管她怎麼對你哭窮喊餓,你絕絕對對,必定不能借錢給她!」
東尼王夸張地挑挑眉,似乎對她的警告不以為然。
「娜娜她現在闊得很,哪需要別人救擠。哪天在「中泰」遇見,她不但把錢都還我,還請我吃了一頓,出手大方得很。」
「她哪來的錢?」沙昔非覺得奇怪了。
「不是你給她的嗎?」東尼王轉過臉來反問。他以為沙昔非只是嘴硬,其實暗地里一直在資助她老娘。
「我哪來那種閑錢讓她浪費?」沙昔非一臉「她又不是白痴」的表情。「我問你,她最近是不是拼上了甚麼有錢的老頭?不然就憑她身邊那些沒骨頭的家伙,哪榨得出甚麼渣漬!」
「沒听說過。我還以為是你--」
「我又沒欠她的,有錢不會留著自己用?」
沙昔非翻個白眼,忠貞慈孝的優良品德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她是屬于土的,現實重利,甚麼恩意情愛建築在實際的柴米油鹽,而不在那些抽象虛無縹緲禮教法條中。
「算了,不管她那麼多。」她擺擺手。「她搞得到錢,算是她的木事;她愛怎麼揮霍隨她去,我才懶得管她。」
反正她們母女各行其事,各人活各人的;只要不來挖她的錢,她甚麼都懶得管。
「不談你媽,就談點正經事吧!」東尼王方向盤一轉,提起他來的目的。「你這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阿非?」
「別提了!」提起這事,沙昔非頓時像只泄氣的皮球。「哪個死老太婆,個性物得跟條牛一樣,不管我怎麼做就是搞不定,千方百計想趕我走。好在我們合約里寫明了只管以卓晉生未婚妻的身份在這里待兩個月即可,時間到了就拿錢拍拍走人。」
「老太婆真的有那麼難纏嗎?」東尼王興味盎然。他從來不曾看過沙昔非被「整」得這麼狼狽。
「也不盡然。這件事說起來復雜得很。」沙昔非一提起這檔事就一肚子的煩躁,埋怨到東尼王頭上。「都怪你事先沒把事情調查好,害我在這里當二十四小時的全日女工加女佣,受盡折磨外加虐待。」
「到底怎麼回事?」東尼王努力忍住笑。先前他從車里遠遠瞧見沙昔非,看她站在路旁,腳下堆滿了袋袋東西,一副小媳婦的模樣,差點沒大笑出來。以她的個性,被整成那副德性,還真不是普通的「折磨虐待」。
沙昔非掀掀眼皮,朝後座努努嘴,沒好氣說︰「喏!就是那麼回事。」
「這不過是小事一樁,沒有你擺不平的。」東尼王花言巧語地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他知道沙昔非一肚子憋跟惱,只敢偷偷暗笑。
「其實,老太婆承不承認我這個「未婚妻」,根本不是很要緊的事;卓晉生找上我們的目的也不在此。他只是需要有個「未婚妻」的人選當做一個「事實的對象」,擋住他那個太上祖女乃女乃另外的逼婚。所以說,我的「功能」,就只是在這里晃上兩個月,制造一個印象而已。」
「就這樣?」東尼王似乎不解。「那根本也不必那麼麻煩啊!他只要找個對象結婚,事情不就解決了?而且還一勞永逸。」
「沒有那麼簡單。這件事扯起來很復雜,再加上那個卓老太態度非常堅持,搞不好她會逼得他離婚--而且,我看那卓晉生似乎也很喜歡那個卓瑤……」
「可是,之前他不是差點就結婚了?」
「那條路出了岔子,所以他才找上我們啊!也只有我們這種拿錢辦事的,憋得了死老太婆那種非人的虐待。老太婆算得精,挺厲害的,嘴巴上不說一句為難你的話,可千方百計想趕走你,要你自己受不了,知難而退。我說過,這件事扯起來很復雜。」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就照卓晉生的要求,扮演他的未婚妻,牢牢在這里待兩個月滿。我們拿的是一份酬勞,沒必要費力氣替他多想解決別的麻煩。」
沙昔非一貫現實的嘴臉。她過一天混一天,牢牢活在現實里,很實際地知道她該要的是甚麼。該她的,她絕對不會客氣;不該她的,只要有利可圖,她想盡辦法,也要把不該的變成該的,沒利可圖的,她撒手旁觀,站得遠遠的。這世上只有傻子、瘋子、呆子和白痴,才會蠢蠢地抱著親愛仁義道德的大腿。孔子曰孟子雲,甚麼天地君親友朋和世界大同,只不過是他們吃飽撐著之余打眼蹦出來的一聲臭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