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月如鉤,銀色光暈照得雪地邊的小石子微微發出亮光。
午夜時分,遠遠地傳來馬蹄狂奔疾行的逵達聲響,在靜謐的夜里格外引人注意。不一會兒,官道上出現了一輛馬車,坐在前方手攬韁繩、駕控著馬車的是一名中年漢子,身上的衣衫殘破不堪,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倒像是塊破布半掛在身上,除了嚴重撕扯的痕跡之外,上面還染有斑斑血跡。
「喝!」他臉色凝重,不顧臂膀上依舊淌著鮮血,只是不斷出聲吆喝,專心駕馭著馬兒向前疾奔。
「方劍!快停車!娘親的臉色發白,怕是禁不住這快馬的折騰。」一只小手掀開馬車的布簾,露出了一張孩童稚女敕的小臉,,潤玉般的臉,如工筆勾勒出的精致五官,看起來只有十來歲,但眉宇間卻有一股大生貴氣。
「不行!再慢他們就要追上來了!」喚名為方劍的男子頭也不回,依舊不停揮鞭趕車。
「聿兒……」馬車里傳來柔弱的呼喚聲,喚回了孩童的注意力,他急忙回頭,一臉擔憂地望著車內柔弱美麗的娘親。
「娘親,您覺得怎麼樣?是不是真的很難受?"他坐回母親身邊,一臉關切地握住母親的手。
「聿兒……是娘不好,這才連累了你……"少婦睜開眼,半是內疚半是憂愁地伸出手,撫模著自己親兒的臉龐。今天之前,她的聿兒原是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皇家子嗣,如今卻落得要改裝逃亡,這一切。一全都是她的錯!
「娘,您為什麼這麼說?」他蹙起兩道漂亮的眉,不悅道。「遇上盜賊怎麼會是娘親的錯?但孩兒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逃出城外,我們應該命方劍往衙門的方向跑,娘親只要說出身分,讓這里的府衙派人收拾那幫賊人!」
「聿兒,你還小,所以不明白。」她重嘆了一口氣。倘若是尋常盜賊,他們又何需倉皇逃命呢?
「我是不明白,但可恨我沒力量拿劍殺敵,這才讓娘受了驚嚇!」雖然學了點拳腳功夫,但自己畢竟只有十歲,和那些長年洗劫百姓的江洋大盜相比,無疑是以卵擊石。
「聿兒……」少婦正要開口的時候,馬車突然之間緊急停住,強大的力道讓車內兩人無法控制地往前沖,差一點就要沖出車外了。
「方劍,怎麼一回事?」他先穩住娘親,隨即翻開布簾,一臉不悅地質問著身為貼身護衛的方劍,惱他讓自己的娘親受了驚嚇。
方劍並沒有回答,因為他早已躍下馬車,身子探出。
「聿兒,發生了什麼事?」少婦出從馬車內探出頭。臉擔憂地望著前方。
「我不知道。」他眉頭一緊,開口喊道︰「方劍,出了什麼事?」
方劍寬厚的背影一頓、緩緩放下手中之人.一臉凝重地起身走回馬車,以壓抑過後的聲音對發誓是自己的主人說道︰「纓夫人,他們連城外也布下人馬,我師妹是拼著最後一口氣殺出重圍來警告我的。」
「啊!」她發出一聲驚呼,嬌美的臉瞬間慘白,整個人更是搖搖欲墜。為什麼?曾經他們是最親密的人啊!真這麼恨她?連最後一條生路都不給他們母子留下?
「城外這條路不通,我們唯一的機會……」方劍沉吟片刻,目光移向北方,遲遲不語。唯一能逃出城外的方法,卻是最險惡的一條,除卻要繞過崎嶇不平的山路之外,此刻又是寒冬,他們什麼都沒準備,只怕過不了。
「方劍,無論如何,我只求能保住聿兒。」眼看連自己最信賴的護衛都露出了困難的表情,少婦一步向前,知道自己再也沒時間猶豫了,向來嬌弱的臉龐一凜.露出了義無反顧的神情。
方劍眉心一緊,最後默點頭,對少婦說道︰「纓夫人借一步說話。」
少婦頷首,隨即步下馬車,並回頭吩咐道︰「聿兒,听娘的話,留在車上別下來。」
「娘!?」他來不及說什麼,就看到娘親下了馬車,和方劍走到約莫十步之遠的距離,低聲談論著,他雖然听不見內容,但心中卻隱隱泛起不安。
餅了一會兒,兩人似乎討論完了、他看見娘親往馬車的方向走來,但萬劍卻往另外一個方向奔馳離去。
「方劍!?」這是怎麼一回事?方劍要是走了,誰來保護他的娘親?
「聿兒。」少婦回到馬車上,以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望著愛子說道︰「娘現在和你說的事情,你要牢牢記住,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知道嗎?」
「嗯。」他點頭。
「從此刻起,你的名字不冉是赫連聿,日後不管是誰問起,你都不能將自己真實姓名說出來,至少,在你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之前,你的名字將永遠是個秘密,明白嗎?」少婦鄭重說著,跟著從頸項拉出一條懸掛著龍形玉佩的紅絲線玉佩是由上好的紫玉雕刻而成,上面還刻有一個「君」字,她將紫玉放置到愛子的掌心,繼續說道︰「這是你父親送給我的,如今我將它交給你,就當是娘送給你最後的紀念。」
「娘?」赫連聿越听越迷糊,不明白為什麼娘親要交代這些。從今天起,他不能叫赫連聿?也不能告訴其他人自己的名字?這到底是為什麼?
「聿兒,讓娘再抱抱你!」少婦喊出聲,激動地伸手抱住赫連聿,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那樣地抱住他。
「娘,您別慌,就算方劍不在,我也不會扔下您……」赫連聿以為是方劍的離去讓母親心慌,于是輕聲地安慰著。"你是個好孩子,但娘只怕再也不能照顧你了。」她淚流不止,只是將愛子樓得更緊,汲取他身上溫暖。
「啊!方劍!」越過娘親的肩頭,赫連看見了去而復返的方劍,他手邊抓著一個瘦小的身影,像是捉拿獵物般扣住對方的衣領。
纓夫人听到方劍回返,連忙舉袖抹干淚痕,跟著動手扯去赫連聿身上的外袍。
「娘!?您干什麼」赫連聿覺得莫名其妙,卻不敢反抗,任由母親褪下他身上的外袍。
同一時間,方劍也回到了馬車邊,赫連聿此刻才見到他手上抓的是一名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只不過她衣衫襤樓,模樣也十分清瘦。
「雖然是女孩,但模樣差不多。」方劍簡短地說著,舉掌往女童的頸項輕輕一擊,等她昏過去時才月兌下女孩身上的外衣。
「來,聿兒,快換上這身衣服。」纓夫人催促著,與方劍交換手上的衣物。
「為什麼?」赫連聿皺起雙眉。這套衣服不但髒,而且……是女孩兒的衣服啊!穿在自己身上像什麼樣子?
「聿兒,听娘的話,什麼也別問。」夫人以最快的速度為赫連聿換衣,並且扯下他的發誓,將他一頭散發編成女孩子的麻花辮子。
「娘!?」赫連聿脹紅了臉,覺得更尷尬了。
「記得娘剛才告訴你的話,從此刻起,世上不再有赫連聿這個人,明白嗎?。」纓夫人柔美的臉突然出現了從來沒有的嚴厲,雙手用力地扣住赫連聿的肩膀,厲聲說道︰"我和方劍去引開敵人,你安靜地待在這里,不管你見到誰,都不能發現任何聲音,不管對方是不是你認識的人,絕對不能出聲喊人,更不能相信任何人!你明白嗎?」
「娘,我不要和您分開!」赫連聿焦急地喊著。
「永別了,我的兒……」纓夫人露出一抹淒涼的笑,將方才那塊玉佩細心地掛在赫連聿的脖子上,最後吩咐道︰「娘什麼也不求,不求你報仇,不求你討回公道,但求你能平安度過這一生,明白嗎?忘記自己的身分,忘記自己的名字,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