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憑什麼替咱們主持分家?」
必關笑容可掏指著雲青說道︰「小女子向各位鄉親介紹,這位是本縣新任的縣太爺——方雲青,方大人。
「方大人是地方父母官,倡導風化、撫字黎氓、審查冤屈、躬親獄訟本是職責所在,李大叔,您說說,方大人有沒有權利為你們主持分家?」
必關話出口,眾人紛紛驚叫起來︰「縣老爺竟然和我們住在一條巷子?怎麼可能!」
雲青很低調,搬進巷子十幾天,從未對人說道自己的身分。
李老三比李老大沉穩,他板起老臉,打量眼前的青衣漢子,長相不差,的確有幾分氣度,但穿著打扮還不如自己,怎麼可能是縣太爺?他不信!
「要說謊也打打草稿,縣太爺哪會住在這破巷子!」他輕嗤一聲。
這話,一竿子打了所有人,大伙兒七嘴八舌、喧鬧起來,只見關關不疾不徐說道︰「不能怪李三叔孤陋寡聞,你肯定沒見過愛民好官,沒看過不貪污、不收賄賂、不往百姓身上榨油的賢官,便認定所有的官和李三叔自己相同,都是一副腦滿腸肥、營養過剩的模樣,真的不能怪李三叔,都說物以類聚、什麼鍋配什麼蓋了,見識淺薄自然是有的。」
她笑臉迎人,一句句不能怪,卻羞得李三叔想挖洞。
李家老大和老三,眼見今兒個討不了好,灰頭土臉的轉身想逃,卻被眼尖的鄉親給團團圍住。
雲青走到兩人跟前笑道︰「李家大爺、三爺,不是質疑本官的身分嗎?再待一會兒,捕快自會領著你們去衙門坐坐,屆時你們便明白,本官是真大人還是假大人。」
雲青話才說完,捕快已到,李大叔、李三叔在眾人的目光下,被押著前往府衙,關關因為方才的仗義直言成了女英雄,和雲青、雲豐被鄰居們簇擁夸贊著。
心情真是幸福啊!不過幾句話的工夫,根本稱不得官司,但她卻重溫了一回前世打贏官司的光榮成就。
之後雲青和關關並肩前往張大嬸家借衣服,這回他再忍不住了,大掌往她頭頂一拍。
必關來不及躲,只能吊著眼,瞄那只不知道為啥落在自個兒頭頂上的大手,開口問︰「請教這是……」
「是懷疑。」
「懷疑什麼?」
「你一個女子,還是個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的小奴婢,為何會有這般的膽量與見識,幾句話便震懾了見多識廣的李家老大、老三?」
他們可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奸商,剛才十幾個鄰居團團圍在李家大門,雖為李老二叫屈,卻怎麼都辯不過他們的理兒,只能急得跳腳、一籌莫展,而她幾句附和,竟就將局面給翻轉過來。
雲青又道︰「都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身為宋家小奴,我不認為你有這個機會。」
呵呵……她干笑兩聲。
他沒說錯,十五歲的邵翠芳沒有,但在二十一世紀長大的邵關關有,活過幾十年的老太君也有,兩世相加,她懂得的東西多得令人無法想象。
可惜了,這秘密不能敲鑼打鼓四處去顯擺,只能在自個兒心底深埋,沒人可以分享的得意,少了那麼幾分樂趣。
必關低頭,再揚眉時,她不答反問︰「你有沒有見過早慧天才?你有沒有听過天賦異秉?天生我才必不同,環境不同,自然造就出性情、腦力、膽識相異之人,沒道理別人家丫頭辦不到的事,我必辦不到吧?」
她笑得眉彎眼別、笑得自信滿滿、笑得讓他做不出反駁,只能承認,她是天生英才。
掌心又施上幾分力氣,她的腦袋感應到了,想動手拔下來,可他不允,關關鼓起腮幫子,「我可以將方大人此舉,解釋為嫉妒小女子的腦子清晰嗎?」
「本官比較傾向于——想擠出你腦子里,還有多少異于常人的東西。」
他笑了,又是笑得令人別不開視線,關關忍不住看他、再看他,腦子里響起老媽的歌聲︰讀你千遍也不厭倦,讀你的感覺像春天,浪漫的季節,醉人的詩篇……
說實話,他的掌心暖暖的,在頭頂上,不感覺到壓力,只覺得……溫馨。
究豆馬得!她說了溫馨?
啊……瘋了、傻了、呆了,又不是拍偶像劇,溫馨個鬼啊,她離開宋家是為著爭取自由,可不是為了當灰姑娘。嫁給王子就真的好嗎?笨!灰姑娘沒有演續集,再演下去就會看見灰姑娘被王後修理、被王子劈腿、被小妾踢出門去。
理智回籠,她用上力氣,硬把那股溫馨從自己的頭頂拔開。
這回雲青沒有堅持,收回自己的手,但看著她的目光更增熱烈。
能把她留在身邊,是真福氣,不光因為她的見解,不光因為她閃閃發光的表現,而是因為……她是有福之人,所有站在她身邊的人,都會沾上很多、很多福分。
「異于常人?你當我是何方妖魔?」她被他的目光燒灼,猛地退開兩步,直到空氣里的浪漫因子消除,紅色警戒恢復正常狀態。
他沒有強行逼近,只是笑得又甜又膩,還上下不停打量關關。「天底下有這麼美麗的妖魔嗎?」
必關听了,用力點兩下頭,憋出一臉欠扁表情,深深嘆氣道︰「也是啊,如果美麗可以當飯吃,那我的美可以讓幾百萬人給吃撐了。」
大笑!天底下怎會有這樣的丫頭?
多有趣的女人、多有趣的關關!必關難過、關關過,日後他再不害怕險阻難關,因為,他有關關。
第六章杠上杜主簿(1)
七品縣太爺只是名頭好听,實際上勞役多、工作環境不佳、加班還不加價……如果寒窗苦讀多年,得到的是這個結果,說實話,關關比較傾向于出家當和尚,不僅門檻低、賺得多,混得好的,百姓會喊一聲大師並膜拜供養,雖然跪拜時,嘴里喊的不是萬歲萬歲萬萬歲,但磕頭的那些人,誠意十足、無半分敷衍。
她跟著雲青上工後,辦公室就一間小小的屋子,沒有空調、悶得緊,才四月份,就出現夏日的高溫,天氣熱得讓人想月兌層皮,幸好院子里有棵大樹,關關便把桌子往樹下一搬,挪個窩兒,和樹上的蟬一起上下班。
幸好上司人不錯,不然連22K都沒有,只領著單薄0.5K的她,肯定頭綁白布條,上街要人權、搞罷工。
必關的直屬長官是雲青,長官要她做什麼,她沒有推辭的理由,再苦再累也得干,老板讓她查舊案,她就查舊案,讓她歸整府衙文件,她就乖乖歸整,她是個有責任感的下人,絕對讓上司覺得物超所值。
可這樣一來,她的工作就和杜主簿對壘了,整理舊文件,不就是嫌棄杜主簿做得很糟?查舊案,不就是批評舊縣官案子審得不好?清理帳務,不就是暗示杜主簿不干不淨、手腳有問題?
她的存在就是雲青對杜主簿缺乏信任感的證明。
伸懶腰,呼……關關吐了長氣,能夠把檔案弄得這麼沒秩序,杜老先生不是普通有能力,她花了將近十天、動員府衙十來個官差,好不容易將檔案按年份、月份分成十來迭,接下來,要將每一年的文件再按稅收、農田水利、刑案……等等分門別類,年代久遠的先不踫,她挑這兩年的文件先下手。
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三跳,杜主簿和前任縣官的爛,簡直是爛進根骨里了。
楊寡婦的事情糊涂就算了,畢竟是眾口鑠金,可前頭的幾十個案子幾乎都是這樣的下場,叫被告與原告上堂說說話、聊聊天,然後罵幾聲、打兩板後退回去,弄到最後,件件全是誣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