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些故事不是宋家那些小伙子寫的,而是出自她的口?
狂喜在心頭,強抑著興奮,他的眼楮爍亮爍亮的,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
她疑惑他的表現,疑惑他像是對《鹿鼎記》很熟似地,更疑惑他臉上為何一副挖到寶藏、想據為己有的表情。
「你干麼這樣看我?」關關問得小心。
「我在想,你應該把這個精彩絕倫的故事寫下來,這書一定會大賣。」
「吭?」兩顆眼珠子的在他身上,她不過講兩句,他就知道這個故事精彩絕倫?有問題……
收回目光,雲青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連忙補救。
「不是嗎?我猜錯了嗎?剛剛你說的那個韋小寶不是故事,而是真人真事?」
必關微微一哂,「它們是故事,但你為什麼認定它們精彩絕倫?光靠我提的幾個名字?」
「因為直覺,神龍教听起來就很不一般。何況,你說的每句話,于我……都是精彩絕倫。」
如果他們在談戀愛,這就是最暖心的甜言蜜語,不必說我愛你、不必提天荒地老、海枯石爛,不必把情詩掛在嘴上,簡簡單單、出自真心的幾句話,讓她對他,比喜歡更上一層……
都說經歷得越多,真心就越少,她很清楚在真心缺貨的年代里待太久的自己,早就沒有真心,但他,總在不經意間,壓榨出她為數不多的真心……垂下眉睫,萬般滋味在心頭沖撞。
「想听故事嗎?」她輕聲問。
「想。」即使他已經听過無數回,海大富、茅十八、康熙皇帝、天地會……這些已在他腦海里生根。
「故事很長。」
「我有耐心。」他不介意花一輩子傾听。
她揚揚眉,正打算讓故事開場,可這時有人自外頭闖進來。
兩人起身相迎,進屋的不是雲豐和蕥兒,而是楊寡婦和她的兒子們,這次她帶著兩個男娃兒,一個八、九歲,一個三、四歲,當天上公堂的是大的那個。
「楊大嬸?」關關輕喚。
楊寡婦抬頭,訝異地望向關關,她全身濕透了,兩個孩子也是全身濕,他們身上都帶著包袱,顯然是要遠行。
「姑、讀,你、你怎……」
必關沒等她問完,便接話道︰「你和鄰居打官司的時候,我在衙門外頭全看見了,先不急著說這些,你快帶著孩子到後面屋子,把一身濕衣服換下來,免得傷風了。」
楊寡婦點點頭,關關便領著他們到鄰間。
必關繞回大廳,看雲青一眼,表情寫著︰如何?本姑娘神機妙算吧。
雲青笑了,附和起她的驕傲,「你是對的,她果然住不下去了。」
他本想幫楊寡婦翻案,只不過這段日子太忙,事情一樁接一樁,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離開村子。
「待會兒好好問問,不在公堂上,也許她不緊張,能把事情講得清楚些。」
雲青點點頭,把火堆撥得更旺盛些,他看看外頭,雨越發大了,雲豐和蕥兒怎麼還沒來?
不多久,母子三人換好衣服走回大廳,關關搬了長凳邀他們坐在火邊取暖,她親切地對孩子說道︰「餓了吧,再等一會兒魚就可以吃了。」
楊寡婦拍拍兒子的肩,八歲小兒連忙點頭道︰「大哥哥、大姊姊,娘要我謝謝你們。」
必關詫異,不錯嘛,這孩子磊落大方,沒有結巴現象,那麼那天……唉,她苛求了,小小的孩子被驚堂木一嚇,還說得出話才怪。
必關從荷包里掏出糖塊遞給小男孩。
小男孩靦腆地接過手,小心翼翼地剝了塊糖放進嘴里,臉上淨是滿足,咽了咽口水,他連忙剝了塊糖給娘,楊寡婦笑著把糖遞給大兒子,大兒子看一眼,忍痛把糖還給弟弟,模模他的頭說︰「弟弟還在長個兒,弟弟吃。」
幾個小小的動作,看得出這家人感情擰成一股繩,誰也分割不去。
「弟弟,姊姊可不可以問你幾句話?」關關對著八歲的孩子開口。
男孩朝母親望去一眼,楊寡婦點頭後,他才回答,「可以。」
「那天,你們的鄰居大叔、大嬸說謊,對不?」關關一問,楊寡婦立刻紅了眼,低下頭,用衣袖擦拭淚水。
男孩連忙點頭,好不容易有人相信娘是無辜的,所有的話便一股腦兒全擠了出來。
他急忙說道︰「我娘根本沒讓馬大叔修門板,更不可能下藥,他們想害我娘名聲,想把我們從村子里趕走。」
雲青和關關互視一眼,她果然沒猜錯。
「你可以把事情從頭到尾說給我們听听嗎?這位大哥哥是新任的縣太爺,他可以為你們主持公道的。」關關把雲青推到前頭。
雲青彎下腰,拍拍他的頭,溫聲說道︰「是,你們有什麼委屈可以告訴我,說不定我能想辦法替你們平反冤屈。」
聞言,男孩眼底綻出光芒。「我們剛搬到村子里時,一開始馬大叔、馬大嬸對我們不錯,我們兄弟經常和馬家的弟弟、妹妹們玩在一塊兒,後來發現,馬家弟弟妹妹手腳不干淨,他們經常會順手模走一點東西,瓜呀果呀雞蛋的。
「起初娘不以為意,覺得不過是小孩子貪吃,直到有一回,我發現馬家妹妹居然在翻娘的珠寶盒子,我便拉著馬家妹妹去找馬大嬸說事兒。
「結果馬大嬸不但沒責怪女兒,反賴我說謊,從此村子里便時不時傳出我家的壞話,說我和弟弟上他家偷東西,說娘的手腳不干淨……娘不肯理她,說是公道自在人心。
「有一天,一個道士到我們家,他前前後後來回走了幾趟,然後到家里來問我娘要不要賣屋?娘自然不肯賣,我們只剩下那間屋子,什麼都沒有了。可是過沒幾天,馬大嬸就上門來,也提了這件事,娘還是回答她、房子不賣,從那天過後,事情就多了。
「外面的謠言越來越厲害,一下子說我放狗咬他家兒子,一下子說我們家里鬧鬼,一下子說娘勾引馬大叔……直到那天,馬大叔和馬大嬸又到家里來讓我娘賣屋,我娘不肯,他們滿口骯髒話,我氣不過,拿了把菜刀要趕人,卻沒想菜刀被馬大叔劈手奪下,他揚聲要砍死我,娘為著護我,腿上反挨上一刀。」
說到這里,他眼楮發紅,眼淚倏地落下,好半晌,才抹干淚水,繼續說︰「告官不成,我們成了村子里的笑柄,村人見著我們總是諷刺嘲笑。弟弟小,不懂事,回了嘴,村里小孩便拿石頭砸我們,娘見我們天天帶傷回家,心里頭不舍,前兒個馬大叔、馬大嬸又來家里,讓我們賣屋,娘便答應了。」
弟弟看著哥哥掉淚,只會拿糖往哥哥嘴里塞,一面塞一面說︰「哥哥不哭,哥哥吃糖。」
見他們這樣,雲青心中百感交錯,那年他們孤兒寡母的,也是這般教人欺凌。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天底下,善良百姓為何總被惡人欺凌?
必關嘆氣。「楊大嬸,不是說你從夫家帶走不少財物嗎?就算賣屋換個地方住也無所謂,為什麼方才你兒子說,你們只剩下那間屋子?」
「錢、錢是先、先夫,留給我、我們母子,繼、繼母眼紅,上門奪、奪子,我把錢、錢全給、給他們,把、把兒子留、留下。馬家說、說那屋,只、只值三、三兩。」
他們終于明白了,繼母哪會想要繼孫,什麼骨血不過是說詞,狠心繼母是想利用此事為籌碼,將繼子留給楊寡婦的銀錢搜羅一空,而馬家更狠,三兩銀子就要買下一片屋,趁火打劫嗎?
必關與雲青對視,雲青開口道︰「那道士定然是看中了楊大嬸家那塊地,既然是道士,便與風水相關。我猜想,或許是有富戶雇道士尋風水寶地,不知怎地,便看上楊大嬸家的地,但楊大嬸堅持不賣,此事被馬家知道,他們便竭盡全力,毀人名譽、潑髒水、一心把楊大嬸一家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