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萱當時初入楊府,見此美景不由心有所感。當場揮毫畫就一幅碧波春景圖,用水墨丹青摘下女敕柳的縴縴舞姿,並于畫旁題詩一首︰
綠淺黃深二月時,傍簷臨水一枝枝。
舞風無力縴縴掛,待月多情細細垂;
裊娜未堪持贈別,參差已是好相思。
東皇若識依青限,不負春添幾尺絲。
記得當時楊逍峰看這幅詩畫後大加贊賞,不由也聊發了詩興。他提筆蘸墨就在原稿上和韻一首︰
風最輕柔雨最時,根芽長就六朝技。
畫橋煙淺詩魂瘦,隋苑春憐舞影垂。
拖地黃金應自惜,漫天白雪為誰思?
流鶯若問情長短,請驗青青一樹絲。
楊柳本喻離別之意,想必當初作此詩時便已透出不祥,隱喻兩人必有分別之期。如萱至今想來猶自暗中傷懷。只是眼前這架屏風上的圖案不但與畫稿上分毫不差,而且連上面的詩句也絲毫不差,讓如萱更是暗疑于心。
此畫之中因有二人鸞鳳和鳴之作,因此楊逍峰對此畫珍愛異常。他將畫作收藏于書房之中,閑暇時常拿出來賞鑒。當初如萱離開之時不曾帶走一絲半線,照理說此畫應仍藏于楊府之中。它又怎麼會出現于此?而且還被刺繡于屏風之上?難道是楊逍峰早已另給新歡,所以才會物隨人賤,連畫也被棄流入市井。
如萱心中疑雲重重,透過屏風細看屏後之人,卻辨不清其五官容顏,只能約見其大概的輪廓。就是這模糊的輪廓,卻勾勒出一個讓她索繞于心的熟悉身影。
"道長,我家夫人聞得道長盛名,特意來此求卦。不知道長現在方不方便為我們卜算?"玉瓊輕咳之後,開口詢問道。
"各位施主請坐。"楊逍峰雖目光熱切地注視著如萱的一舉一動,出言卻非常平靜淡然。"施主過譽了,這都是伏益、文王、周公、孔子四聖人著此文象之妙,貧道只是據理直斷而且。不知施主所求何事?"
玉瓊聞言不由暗暗點頭,非常欽佩于他的克制力。她扶著如萱在椅子上坐定,不待如萱答話,就搶先說道︰"我家夫人想求道長佔卜一下姻緣運勢。"
"玉瓊!"如萱急忙揚聲喝止。
"道長,讓您見笑了。"她嗔怪地瞅了玉瓊一眼,不明白她今天為何出言如此莽撞。遂改言道︰"我只是想問問自己今年的運勢如何?"
"姻緣?運勢?"楊逍峰裝模作樣地掐算了一番,口中還念念有詞地嘀咕著,玉瓊強忍笑意地站在旁邊看他演戲。
"哎呀,這可怪了。"楊逍峰做作地驚呼一聲,"你所求的事情雖表面上毫不相干,內地里卻相輔相承。"
"還望道長明示。"如萱欠身為禮地說道。
"夫人莫急。"他刻意停頓了一下,仿佛正在仔細思索,然後才繼續說道︰"貧道要先恭賀夫人了。"
"這喜從何來呢?"玉瓊配合地問道。
楊逍峰投過一記贊賞的目光,暗贊她的機靈聰慧。他低笑一聲開口說道︰"夫人由今年起開始運勢轉盛,可謂苦盡笆來,大凡世間之事皆分久必會。加上夫人今年吉星高照,聚合之態已現,想必還有飛鳥還巢,破鏡重圓之喜。總的來說,夫人今後可謂大吉大利,一順百順吶!"
"哎呀,真神了!"玉瓊連聲稱奇。"夫人,你看道長算得多準!"
"道長所言當真?"如萱按住心頭的驚喜,連聲追問道。
"出家人不打誼語,貧道絕無半句虛言。"
"那……道長可否告之我們夫妻重逢將于何時?"如萱繼續追問道。
"就在此時此刻!"楊逍峰不再偽裝低啞的嗓音,亮出他清朗的本音,斬釘截鐵地答復了她。
"什麼?"乍听到這熟悉的聲音,如萱驚得"唰"地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只見人影微動,楊逍峰從屏後慢慢地踱了出來。
"是你!"如萱美目圓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爹爹!"遺兒大喊著撲入楊逍峰的懷中,惹來如萱更加訝異的目光。
楊逍峰彎腰抱起遺兒,目光卻依然緊盯著如萱不肯移動分毫,輕喚道︰"萱兒?"
"不!這不可能是真的!"如萱不可置信地低喃,一時難以接受見到他的事實。雖然她曾千百次地設想過兩人重逢的場面,事到臨頭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萱兒!"楊逍峰上前一步堵在門口,不給她退卻的機會。"你還在怨恨我嗎?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娘,你就原諒爹爹吧,他已經知道錯了,他答應過我,今後絕不再惹你生氣了。"遺兒抱緊楊逍峰的脖子不肯放手,還振振有詞地說道︰"娘不常對我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
"這……"如萱被他堵得無話可說,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遺兒來,瓊姨先抱你出去,讓你爹娘慢慢聊。"玉瓊見狀忙上前接過遺兒,兩人將門帶好,留給他們一方靜寂的空間。
※※※
"里面的情況怎麼樣了?"等在門外的三人一見玉瓊抱著遺兒退出來,忙圍上來詢問里面的情況。
"噓!小聲點。"玉瓊回頭仔細傾听了一下屋內的動靜,見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才壓低聲音說道︰"他們兩人已經見了面。我怕他們有些話不便當著外人的面講,就帶著遺兒退了出來,讓他們兩人獨處,也好方便兩人的談話。"
"他們會談些什麼?什麼時候才能談完呢?"楚玨小聲地問道。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我猜時間大概不會太短。他們分開了六年,一定有許多話要說。我看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等比較明智。"玉瓊也小聲地回答道。
"玉瓊姑娘言之有理。既然他們一時半刻也談不完,我們不如出去等吧?"龍嘯風率先表示贊同。
"這樣也好。"齊遨海經過周詳的考慮也表示贊同。"這寺後就有一個花園,景致也不錯,我們就到那里等。他們談完,逍峰自然知道去那里找我們。而且園中有個八角亭的地勢頗高,坐在里面,這邊的動靜便可一目了然了。"
"那我們還等什麼?現在就過去吧。我們這麼一大群人呆站在這里,實在太顯眼了,若是招來寺僧前來查詢,恐怕會打擾房內兩人的談話。"楚玨的話引起了眾人的重視,大家留心地打來了一下周圍,果然已有人開始向這邊側目了。
于是,一行四人加上個小楊遺,悄悄地退出了後院,寺後的花園中又多了幾個翹首以待的身影。
第九章
盞茶時間剛過,只見禪房門突然打什,楊逍峰與如萱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幾個人在亭中看得分明,卻不知他們談論的結果如何,遂急忙將兩人迎入園中。
兩人面沉似水,互不理睬,各顧各地走到一邊。玉瓊等人一看,心中不禁涼了半截。
"夫人,你們談得怎麼樣了?"玉掠走到如萱身邊,輕聲問道。
如萱板著一張俏臉冷冷地一降,"你還問我?我倒要問問你,這段時間你和遺兒背著我都干了些什麼?"
"沒,沒干什麼呀?"從未見過如萱如此神色的玉瓊,一時之間也慌了手腳,結結巴巴地回答著如萱的問話。
"沒什麼?"如萱臉色突然一沉,"那麼遺兒是何時認識他爹的?又怎麼會與他那麼熟悉?"
"這……"玉瓊神色尷尬地僵在當場。
楚玨一旁趕緊挽拽楊逍峰衣袖,低聲問道︰"哎?到底怎麼回事?談成了嗎?我看你們的臉色有點兒不對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