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她已經闔上眼臉,墜入吃人似的黑色漩渦里。
她沒有死?!
眨了眨眼,淨茉像個木偶,完全無法反應。
一個大哥哥正溫柔的拿著濕布為她拭擦臉兒、
他見她蘇醒,咧開嘴,「你暈了,不過不怕,大夫來過了,他替你抹了藥。」
「我……」她試著想發聲,但是她會說的幾個字里並沒有適合的。
「幸好我趕到,否則你的腿一定會被打斷,那麼你可悲慘了,又啞又殘,唉!」
大哥哥以為她是啞巴?哦不,不是的呀,她听得見,也能夠說話,只是沒有人教她。
瞧見她慌急的神色,他笑了,仿佛把冬陽帶了來似的笑痕。
「安心,這是我的房間,總管就是大膽也不敢闖進來再打你的啦。」
環顧四周,這房間好漂亮呀。她身下鋪的軟綢舒服極丁,像天上的雲海。
她疑惑的看他,而他明白的解釋,「我是你的少爺。」
少爺?就是今日地在溪邊遠眺著的神采少年?
見她恍惚的可愛模樣,他伸手輕敲她的手心。
「湯羿閻。」
嗯?
「我的名字。」
少爺的大名呀,淨茉點點頭,仍是恍悔著。
他忽然玩笑的戲弄她,「這個名字你可要牢記下,直到死都不能忘哦。」
她再,—次點頭,他是第一個時她這樣笑著的人,他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因為她好卑微的,他居然願意對她笑,對她說話。
她想起來了,他就是她昏厥前所看見的人,那一雙擔憂著她的眼楮的主人。是他救了她,所以她活下來了,也沒有被打斷雙腿。
湯羿閻放下濕布,拿起一瓶雪花膏仔仔細細的將膏藥擦在她的雙頰和鼻尖上。
「趴在石地上,你的臉都被磨破丁,雖然你才六,七歲,可是容貌對女子來說非常要緊,如果成花貓,你以後的丈夫可能嫌棄你嘍。」
淨萊想糾正他,她已經九歲丁,然而她不知如何說,而且她也不希望他听見她像烏鴉似的難听嗓音。
不曉得為著什麼,她就是羞慚自己的缺陷;她寧願讓他誤以為她是啞巴。
湯羿閻的指月復緩緩、輕輕的為地上藥,像是對待他珍惜的物品一般。
「咦!你掉眼淚了?」
是嗎?她不曉得自己掉淚了。
「喂小妹妹,你真是個愛哭的小不點兒。」
是呀,她總是哭泣。
「疼不?」他以為是他弄疼她的傷口,所以才把她弄哭。
不不!淨茉趕忙搖頭。
「那麼為什麼哭啊?」
我我……我也不明白。
然而時光匆匆,當她長成小泵娘時她明白了當時的淚。
那每一顆淚珠子都是她感激他,並且眷戀著他所流下的啊。
那也是她惟一一次極喜悅、極感動的淚。
湯羿閻,同樣的名字,纏牽著淨茉九年的悸悸心動。
她的未來夫君可是往時往日的少爺?
當時她服下許多止疼的藥散,暈昏了許久後,再度清醒時她發現自己竟然已離開湯府了。
原來是爹娘老老實實的鋤草耕作,一處田地底下的寶礦竟被他們挖掘到了,甚至連同田地四周不遠處的幾座小土山里也蘊藏著令人咋舌的大量寶礦。
于是,他們成了極富有的人。又因為老天爺慈悲,當許多人貪著這些寶礦,想盡法子佔為已有之時.新上任的縣太爺派兵護保他們一家三口,並且不讓仟何人使壞心。
就這樣,爹娘用十兩銀子的代價讓她回家。
雖然不是己出,可是啞爹和啞娘疼她、惜她,深感歉疚的他們連忙請丁師塾先生教導她說話和讀書寫字。
日後,身居大宅的淨茉也因為飲食調理得好,身子骨抽長之余還養了女敕幼細滑的好肌膚。而潤嗓滋補的湯藥每日三餐不停止的喝著,她的粗啞嗓音早已不再,輕脆柔細的聲音每每連她自個兒听丁都要訝異不已-
其實她姓鹿才是,打從襁褓時就被丟棄在荒涼農村的她被啞夫妻撿抱了,改姓文。然後呢,她吃力的拿著鐮刀割草,九歲時成為人們口中的低賤粗蜱,不多時她又突地搖身一變成為富貴的千金小姐。
這境遇轉折得好難想象呀,但是湯府的驟然大變更是使人徒呼奈柯,傳說久久。
她只知道湯府破敗了,奴僕們逃的逃,走的走。仿佛驚駭著什麼,
湯氏一家都死了,除了湯羿閻!
但是才十六歲的他像是飄上天,或者是墜入地底,總之,訛也找不著他。
他徹底的失蹤,生死難測。
湯羿閻,
對著燭光流淚的淨萊時時想著這名兒,她答應過他,到死都要記得這名兒。
如果他還活著,他可曾想起她一回?只要一回就好丁。
她依稀靶覺得到他溫柔的為她上藥的撫觸……
所以她允了婚,押上自己的一生,僅僅是為了湯羿閻這三個宇。
倘若夫君並非她朝思暮想的湯府少爺呢,她不曉得自己會不會後悔,可她仍是願意押注。
「他會給我一點點兒的憐惜嗎?」
回答她的自然是搖曳的燭光而已。
淨茉知道以自己的美麗樣貌和家里財富應該可以得到少許善待,但是她也憂愁著可能被嫌棄的命運。
為什麼大婚的日子不是在溫暖時節呢?每每下雪的陰寒讓地總是只能待在閨房里、她連走到花園逛逛的勇氣都沒有啊。
當然僕人們不至于在她面前嚼舌,但是私底下的批評嘲笑卻也不好受。
她不禁撫操自己的雙腿……
「別膽怯呀!即使夫君嫌棄,你也要當個好妻子。」
天快亮了。
「哎唷唷!是個殘疾新嫁娘唷!」
「真好笑不是?穿紅衣、戴珠冠的殘廢……」
肆無忌憚的尖笑聲,毫無遺漏的傳人剛下紅轎的淨茉耳里。
她想搗住耳朵,不听、不要听呵。
她想為自己辯駁,她不是殘廢,只是舊傷不愈、冬寒過了,她就和正常人一樣了。
扒上紅頭巾的她緊緊抓住喜帶,身旁的大君一定也听見了那些像是急欲召告天下的謔嘲。
他會覺得難堪嗎?市井小民尚且受不了被這般對待了,更何況是擁有尊榮和富貴的他。
當一個身穿喜紅嫁衣的新婚娘子一跛一跛的費勁走著,一旁的他一定困窘不已,也許他恨不得立刻拋棄她吧。
然而他還是與她拜了天地……
他要的是她或是寶礦,已經是明明白白的了。
即使她是個麻子臉的丑婦,即使她性情乖張,他也會完成這婚配禮儀。無所謂是不?因為他一直想望的就是她的嫁妝。
而他,侍妾如雲的爭著他的歡寵。他根本不會在乎她的……
她的存在意義只是他的妻,一個名份是不?
分明不敢妄想,可現下坐在喜房內的淨茉依舊緊張得額生薄汗。
夫君若是冷落她,她不會介懷、受傷的。地一心想的全是一個冀盼——
他和「他」是同一個人嗎?
一只男子鞋履映入她低垂的瞳眸,陌生的,卻又強烈的獨傲氣息使她扭緊縴縴十指。
但是夫君為什麼不掀起她的紅頭巾呢?他會不會想把她……休了?
等呀等的,淨茉連大聲喘息都不敢,就怕陂嫌棄了。
猛一顫,她的紅頭巾被掀了開,狂肆的眼神如箭矢般穿透了她。她掙扎又掙扎,仍是鼓起勇氣的抬起螓首。
「少爺……」真的是你。
淨榮好生激動,她仰望著這一張早已瓖刻在地心版上多年的俊容,不知不覺間淚已佔襟。
湯羿閻微俯,雖然仍是居高臨下的觀看她。
「你是得喊我一聲爺!不過,你不必淚兒漣漣吧?」
是玩笑或是另有意涵的指控她已無力去分別,這一刻她只覺得全身氣血翻涌得厲害,她必須以極強的克制力才不會暈厥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