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眾人惶駭極了,爺兒難道要親手掐死妻子?
淨茉沒有顫抖,她任由他取走她的生命氣息。
他倏忽放輕力道,但仍然不願放手。
他的跟里充滿血絲。
千苦艱難惟一死……哀莫大于心死!死了,一了百了。
這紅塵她將告別了!戀已無可戀了。
他並未親手掐死她!
一夜混亂之後,整個湯府上下噤若寒蟬!籠罩在風雨欲來前的危險寧靜中。
東方俠被關入酒窟中,除了湯羿閻之外沒有任何人得悉他的命運將如何?東方家中的親戚好友也不敢上門理論,這傷風敗俗的失德事連官府也避之惟恐不及,就怕當真得開堂受理這燙手山芋般的案子。
主房四周的僕奴守衛已經撇下,這庭閣附近毫無人氣,精致的景色成了最傷人的諷刺。
送食的奴婢也不曾踏入這主房,似乎存心要活活餓死淨茉。
二十個時辰過去,湯羿閻推門人房。他恨她、怒她,卻又舍不得她真正受苦。然而她犯了罪,合該承受。
這段時間里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中,除了烈酒外他什麼也無法進食。
多可笑!他竟然必須借由烈酒來麻醉根本消滅不了的痛苦,他竟然必須假借飲了半醉的理由方有勇氣見她!
背叛他、辜負他的人是她啊!他恐懼什麼?他何必懦弱膽怯!怕見到她的眼淚嗎?
房內黑漆漆的令人感到窒息,一盞燭火也未點燃。小蚌已被木板釘死,整個主房充滿陰怨氣息。
他點起火偏于,微亮的光暈中竟然梭巡不到淨茉
他的心一刺,燃起慌張的四下覓尋芳蹤。
桌上的一小張紙片映人他的黑眸,他忐忑得居然全身發抖,涼透了的寒意如同萬箭穿心似的直入他的每一寸血脈。
生無可戀。
死亦勿悲。
天上人間,肝腸寸斷。
九年痴愛,至此別矣。
「別矣……別……」生與死的訣別?
「不、不準!死別也不準!」他將小紙片擱人單衣夾層後,瘋狂的吼喊,「來人啊!」
「咚咚咚咚!」二管事和幾個家奴立刻沖進房里,爺兒的內力傳音幾乎震動半個府邸。
「爺,請吩咐。」
湯羿閻急問︰「夫人她、她人往哪里去?立刻叫醒所有人,把府內上下都翻遍也務必找到夫人!」
「夫人不在主房中?」二管事一臉訝異。
「立刻找人!找人啊!」但求淨茉尚未出府,但求她仍然一息尚存!
他的淨茉不能死!她不可以離開他!天皇老子、地下冥王也不準帶她走!
這一刻他簡直快要瘋掉!快要崩潰了!
一名婢女細低如蚊的囁嚅著,「爺兒,夫人好像往雲河方向走去,奴婢正要偷偷的端茶送吃的過來時,听見夫人喃喃自語……」
「夫人說了什麼?」
「她的眼淚就落人河中好了,這樣好了。」她半字不差的轉述,「然後夫人她便像游魂似的從後門離開,而看門的阿牛適巧去小解。」
「咚咚呼呼!」負責修剪花草的園丁急忙跑進來。
「爺!有人看見夫人往河里走去了。」
「淨茉!」椎心裂肺的呼喚震動整個湯府。
湯羿閻瘋了般的沖出府,他沒有半點思緒起伏,惟一的念頭只有淨茉!
淨茉,千萬別離去!生離和死別他都不允許。
這一刻他感到害怕,當年他看見父母和小妹死去尚且不覺害怕,如今他卻是連悲傷棉無力,濃濃的害怕使他幾乎混亂理智。
「恐怕是早巳滅頂了……」
「可憐哦,這時節水冰得很。」
兩個夫婦打從他身旁經過,那「滅頂」兩字使他極度戰栗,他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前方。
雲河己在望,美麗的河面正翻騰起波浪,一層又一層的浪花恍若卷起千堆雪。
寬闊的雲河一望無際,河岸四周沒有半個人影。
然而眼前一雙繡鞋卻是令湯羿閻五內俱焚,驚痛至極。
他跪下,一步一步的爬俯向前。人目所見的的確確是淨茉的繡鞋,這雙繡著茉莉花卉的鞋乃是他與她成婚後七日命令繡坊所制,獨一無二;
他顫抖著手,拾撿起繡鞋,將它按貼于胸口,他狂笑了,兩行淚水滑淌下來。
夕陽照映下他仍是流著淚狂肆的痛笑著,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迅速的籠罩下來
而他依舊雙膝下跪,直到唇角笑麻了,直到他今生的淚水已然流盡。
九年前的家破人亡他可皆掉過一滴淚?他不記得。
「如果能夠讓時光倒流,如何難堪的場面我都能忍受!只要你活著、活著!讓我愛你,讓我恨你啊!」
他無法與她相守到天荒地老,無法朝朝又暮暮!
「淨茉!你好狠心!你用死亡代替刀劍來刺我、剮我。」這凌遲將到他性命結束之時。他恨她,他更恨自己 狘br />
「劈下一道雷吧!︰劈死我啊!讓我以命償命!」
走入酒窟,湯羿閻打開一壇又一壇的酒,大口的灌飲下,灼燒的喉頭竟是毫無所覺。
一旁的東方俠不免心驚,他萬萬意料不到會見到他這模樣。「湯爺?」
湯羿閻恍若未聞,他像個被掏空魂魄的失心人似的只管喝酒。
東方俠小心翼翼的說︰「酒可是穿腸毒藥!」按他這種喝法,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他終于看向他了,仿佛盛滿霜雪的眼眸哀傷無窮,而他竟忽地勾起殘酷的笑痕。
他這下子更是冒出冷汗,暗忖著他是否是被下邪咒,否則為何變成這模樣?直叫人猛打哆嗦。
「文、文小姐她可安好?」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死了。」
「死了?!」寒氣由足底直竄而上。
「淨茉死了,我也該死了去陪她啊!」他慘笑著,「不過活著苦苦追悔,苦苦思念她才是最重的懲罰!炳哈哈哈!」
東方俠倏然跳起身,沖到他面前,惶惶不安。
「你說文淨茉死了?騙我的是不是啊!你把她藏起來了?好讓我絕了與她廝守的妄念?」
「淨茉跳河自盡了。尸骨不存了,也許流人江海,也許被魚群啃食。」
他瞪凸雙眼,像是面對怪獸一般,「如果她真死了,為何你能夠如此敘述她的尸首飄零?」
湯羿閻仰首一飲,醇厚酒液人了他衰慟的肝腸。
「死了倒好。」絕了一切的痛楚!
「文小姐跳河自盡!她當真是心碎了也.不跟我走……」他也打開另一壇酒,狂猛的蠍著。
老天!他需要酒的麻醉!這一切全是他的錯,他的愚蠢所造成的啊!他竟然自以為是的……
湯羿閻也埋首酒壇中,他想喝個爛醉,但是酒液晃晃之間他仿佛看見淨茉正對著他淚流不休。
是啊!她二向善感敏縴,她總是淚眼婆娑。
「而我就是催淚的惡夫!我是劊子手,我用無形的刀劍一下又一下的割刺你;是我把你逼到懸崖邊,是我把你推入河月復中。」
東方俠痛苦嘶吼,「不只是你!我也是害死她的凶手!臨死前的她一定是怨恨交加……」
「她很愛、很愛你吧了」
增照生亮的深芒似乎令人不敢對視,東方俠避開臉去,他慚愧得難以啟齒啊!文淨茉根本視他為陌生人,這一切的一切全是他的單戀罷了。一見鐘情的那一顧盼生憐,他竟然逼迫她自絕,並且蒙上不貞不潔的婬婦賤名。
他氣他自己,握拳擊碎酒壇。
「是我莫名其妙的貪愛她!其實我……」
「誰愛誰、誰恨誰都無謂了!但是就算淨茉求我成全,讓她和你成為交頸鴛鴦我也不允!寧可讓她恨我一世,我也不放手。」屬于他的感情是獨佔的烈愛。他能冷淡寡孤,但一旦放情就連他自己也無能為力掌控得了。
就是他這強要的愛遭死她嗎?可她,是他的妻,是他想要一同白頭到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