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芝麻官(下) 第39頁

她不會死的,關關這樣對自己說著,就算死了她還要再重生一回,因為這里有她的親人,還有……她割舍不下的愛人……

意識在這里成為一片空白……醒醒、睡睡……醒醒、睡睡……

她像在黑暗中掙扎了一輩子,這一瞬,寒冷的感覺從腳底往上竄,凍得她牙齒打顫,然下一刻,便覺得陣陣溫暖圍繞住自己,讓她從南極回到台北地區;下一秒,令人厭煩的喧嚷在耳膜里轟轟作響,她仿佛听見谷小花得勝的張揚囂張,然後下一刻,懷青的聲出現,關關、關關……一句句輕喚她的名,于是,害怕離她越來越遠。

他的聲音似乎能夠安撫人心,奇異地抹平了她的恐懼,于是心更堅定,她知道,自己終將清醒,因為承諾愛情的那個男人就在身邊,等待她張開眼楮、重啟笑顏。

然後她又睡了,但這回的黑暗不再令她恐懼,關關縱容自己墜入夢境。

夢里,不再是一片無邊際的黑,不再有附骨之蛆追逐的驚駭,夢里的她坐在柔軟的沙發里,懷青把芥末沾醬涂在德國豬腳上,送到她嘴邊,天……她懷念死了義式料理的好滋味。

「大哥你看,關關餓了!我馬上去煮飯!」看見關關在舌忝嘴唇,蕥兒高興得大喊。

必關在作夢,但還是忍不住回應︰「不要,蕥兒煮飯很難吃。」

蕥兒翻白眼,瞧,這女的有多氣人,都昏迷不醒了還能糟蹋人。

懷豐趕緊湊上前,問︰「你想吃什麼?」

然後關關笑了,不自覺地再舌忝舌忝嘴角,芥末醬和烤得酥脆的豬皮瞬間俘虜了她的味蕾。「德國豬腳。」

什麼?帝國豬腳?敵國豬腳?的國豬腳?是指皇帝吃的豬腳,還是要到西番敵國買豬腳?無數問號在他腦袋里面飛來飛去。

不過大夫說過︰等關關吐夠、拉夠,肚子里的毒就會清得差不多。

吐得這麼厲害,她肯定是餓慘了,想吃油膩膩、肥滋滋的豬腳理所當然。至于帝國豬腳……不管是大豬腳、小豬腳、黑豬腳、白豬腳……能填飽肚子的就是好豬腳!

以前貧窮,要吃豬腳還得考慮幾下,現在別說帝國豬腳,就是帝國牛腳、帝國羊腳、帝國熊腳,他都能去弄來!

懷豐喜孜孜地拉著蕥兒到外頭弄豬腳,他滿臉喜悅,今兒個晚上,終于能夠好好睡上一覺。

懷青沒離開,坐在關關床邊,輕撫著她的臉,低聲問︰「你沒事了,對吧?」

必關當然沒時間回答,因為在德國豬腳後,她又點了一份卡布奇諾牛肝菌菇湯和紅酒慢炖特制牛肩排。

必關沒回答,他卻像听到回答似地回話道︰「沒事就好,這次你真的把我嚇壞了,你這麼不乖、這麼不听話,我要怎樣才能將你護得周全?你說,是打個籠子把你關在里面好呢?還是打條鏈子把你拴在身邊?」

懷青自言自語說個不停,那個還在夢里大吃大喝的女孩,一面听著他的甜言蜜語、一面品嘗異國料理。

什麼叫作幸福啊?她對自己說︰「就是眼楮看著帥哥、耳朵听著帥哥醇厚的嗓音、嘴巴吃著頂極藍鑽蝦,而鼻息里,滿滿地、充斥著他的氣息。」

下意識地,她深吸氣,那口帶著懷青氣息的空氣,像是從純氧機里送出來似的,一下子就把她的肺給充盈,讓她的血液含氧量瞬間達到九十九,然後……清醒!

沉重的眼皮得到支撐力氣,里頭的黑白瞳眸發揮作用,她看見那個教她別不開視線的心安男子。

「嗨,我回來了。」她朝他揮揮手。

听見她的聲音,對上她的眼楮,緊緊望著她那張活潑生動的小臉,懷青露出笑意,直覺順著她的話問︰「你去了哪里?」

他直覺、她也直覺,仿佛一千年都沒見面,兩個人都靠下意識在溝通心情。

「bistro88。」她說。

「那里好玩嗎?」

「好玩。」

「為什麼好玩?」

「因為你也在。」

因為他在,所以好玩;因為他在,所以平安︰因為他在,所有讓人害怕的、恐懼的、惶惑的、痛苦的……通通會被他一腳踢開。

第二十六章誤中陷阱(3)

懷青是個聰明人,所以听得懂關關話中重點——好玩,因為他在,而不是因為那里。

緩緩舒口氣,他感謝起天、感謝起冥冥之中護佑關關的神明,謝謝祂們將關關還給自己,不讓他好夢成虛。

狂亂的心終于平息,他二話不說,坐起身一把將她攬進懷里。

這個擁抱很真實,真實到踢掉她的直覺,真實到讓她確定,自己已經重返這個世界。「你怎麼了?」抬起手,她觸上他下巴處爭先恐後冒出來的青髭,這樣的宋懷青看起來有點狼狽、有點不修邊幅,卻也……男人味十足。

她不問還好,一問,他那些個驚惶焦灼一股腦兒沖了上來。

他瞬地板起臉、沉著聲,感激的笑臉轉換成怒顏,他滿嘴巴都是質問︰「我怎麼交代你的?你為什麼沒有把我的話听進去?」

「我有啊!」她哪句話沒听了?

「你敢說你有?」

「我有,真的有……」講到後來,她學蕥兒癟嘴,滿臉無辜。

「我問你信不信任我?你說信。我說︰有陷阱就去跳,我會接住你的,我不會讓你一根頭發受傷。你說︰行!結果呢,你根本沒做到!」

越說懷青越生氣,她分明就是不信任自己,她分明就是不認為他有接住自己的能力,這、這……對他的自尊心有多傷?

「跳了啊,我乖乖去財神廟,乖乖和谷嘉華一道走,乖乖和她同桌吃飯,明知道她想喂我吃毒藥,我也沒拒絕她的好意……」

她說得既無奈又委屈,對于一個病人而言,懷青的臉色實在教人很傷心。

他咬牙,她那副表情怎麼能教人硬下心!可是不行,這次一定要讓她知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一定要讓她信任自己,就算是用恐嚇的、用逼迫的,他也要達成目的。

「如果你乖乖跳陷阱,就會像蕥兒一樣,不會中毒、不會生病、不會整整昏迷那麼多個時辰都不清醒。」他指控得很無理。

沒辦法,那口氣堵在心里憋得慌。

她不知道他有多害怕,不知道他推開門那刻,發現蕥兒傻傻地看著突然昏倒的谷嘉華和關關時,他手腳發冷、腦子渾沌,怎麼都想不通,算計好的事怎麼會臨時變調?她不知道他痛罵自己千百遍,沒將她保護好,不知道看著她又吐又瀉,他那顆心……像被人用錘子狠狠敲碎……

靜靜望著他的臉,關關也是個聰明女人,所以她看出來,他不是生氣而是自責。傻瓜,又不是他的錯!

「我不懂,你給我說分明,不要冤枉我。」她把自己的頭埋進他懷里,她不能任由他生氣,不能任由錯誤的情緒表現離間兩人的感情。「你告訴我,我哪里做錯,我改。」

丙然,她一服軟,他所有的氣全化成一縷輕煙,消失不見……

因為你會對一只發狂的野貓發脾氣,卻無法對著朝自己撒嬌的波斯貓撒氣,也因為她的聲音甜糯得像藕香糖水,這一劑安神湯灌下去,心里有再大的不安驚悸也會在瞬間消弭。

他低下頭,輕輕拍起自己那根軟肋,低聲說話︰「我讓人動了手腳,那些菜都沒有毒,有毒的只有一樣。」

「哪一樣?」

「你和蕥兒都不喜歡的普洱茶。」

「怎麼可能?谷嘉華怎麼會想害自己,難道是想當受害人,反過來誣告我們害她?」關關腦子動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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