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芝麻官(下) 第59頁

當時的自己,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有一天,自己會崇拜她、尊敬她、模仿她,甚至把她當成支持自己繼續勇敢的力量。

這個關關,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她沒有改變過,不爭男人、不搶愛情,她做每件事情都很努力,卻從不去勉強結果必須是自己所預期,看起來豁達、實則過度樂觀。

必關常說︰「桌上有半杯水,樂觀的人說︰‘還有半杯’。悲觀的人說︰‘只剩半杯。’樂觀的人像天上的太陽,永遠發光發亮,悲觀的人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樣。」

她就這麼想當太陽?想時刻照亮每個人的心房?

蕥兒低頭微笑,輕撫著自己的肚皮,低聲嘆道︰「不管她是不是想當太陽,她都照亮了我的人生,孩子,你也要像關關姨一樣,當顆高掛在天上的太陽。」

上元二十九年六月,一道聖旨來到泉州。

皇上封關關為慧德公主,賜婚二品戶部侍郎宋懷青,定隔年八月二十三日完婚。

收到聖旨,關關不能不離開了,她整理好行裝,把該交代的事一一交辦。

從跳出宋家大院那天到離開泉州,她又向前邁開一大步,她確定自己已走出上一世所有的桎梏,從離開泉州這天開始,將是全新挑戰、全新的生命,一切將會不一樣。

臨別依依,呂文華、張誠等幾百個人將關關送出城外。

這個從一開始說話沒人肯搭理的小女子,在幼稚園、商業區、青豐書院之後,漸漸在人前嶄露頭角,現在男人們的眼中對她有敬佩、有服氣,再沒有看輕與不屑。

上了馬車,拉開簾子,她與送行的人們揮手道別,關關在他們的眼里看見不舍、看見難受,重來一回,她終于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

紅紅的燭火、紅紅的屋子、紅紅的新娘坐在喜床中間,紅紅的小臉望著牆上紅紅的雙喜字發呆。

懷青走到床邊,笑問︰「魂被勾走了嗎?」

「不是,是牆生得太俊俏。」

「俊俏在何處?!」

必關搖頭,「這個問題太艱澀,需要時間好好想想。」

「這樣的問題就能為難到你?我還以為你是再睿智不過的女人。」

她微微一笑,「我是啊,我只是想找個委婉的說詞,免得夫君被一面牆給比下去,心里難受。」

他指指牆再指指自己,揚眉問︰「這樣說謊不傷身嗎?」

「說謊會傷身,當真不知道夫君是怎麼活到今日的?」她沖著他笑,突然間發現,夫君二字說得挺順口。

懷青坐到她身旁,握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下一刻卻正色道︰「我是說過謊。」

他的口氣太鄭重,讓她也跟著鄭重起來,不會吧,他想招認,其實他已經有外室一名、小孩三個?不要吧……她只是無心,根本不想惹出他的招認,是他太天真好騙,還是她太老奸?

不過,她會因為感覺自己老奸,就不想听他招認嗎?當然不。叉腰、抬下巴,她斜眼看著剛剛走馬上任的夫君。「坦白從寬,說吧,你撒過多少謊。」

懷青語帶懷念,柔聲開口︰「那天,從圍牆上跳下一個俏佳人,我嚇一大跳。但我不是因為那里離小時候的居處近,便選擇站在那邊,而是因為我知道牆的後方是華園,那里住著一個邵翠芳,她是宋府的老太君,是極有福氣之人,我曾經在前世見過她一面,從此便擱在心頭上,再舍不去。

「撿到你的身契,發現上頭寫著邵翠芳三個字時,就沒想過要還給你,我想把你留在身邊,想續……續起前世無緣發展的感情。」

「原來你已經喜歡我這麼久了啊。」

紅撲撲的小臉變得更紅,她想起七世夫妻,想起雋永亙古的愛情。

「是啊,很久、很久、很久……」梅樹下的那抹身影,終于在他的生活里變得真實,他感激上天,讓自己重來一次。

她笑著回望他。「我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你。」即使他有那樣一張教人無法別開眼的笑臉,她依然滿心想象著自由。

他搖頭,她的話太難理解。「我這樣一個聰明伶俐、豐神俊朗、貌勝潘安的男子,你確定真的沒想過?」

他的說詞讓她哈哈大笑。有人可以這樣自夸的嗎?

必關續道︰「但我就是愛上了。我本以為愛情不重要,至少沒有重要到讓我願意用性命去交換,所以谷嘉華出現時,我滿腦子想的是你們的前世姻緣。

「我敢與人爭卻沒有勇氣和命運斗,聖旨一下,我連反抗的意圖都沒有,只想收拾行李,走得遠遠的,以免傷心。

「可是你擋在前頭,親手扭轉命運,那時我想,除了這個男人,還有誰值得我付出?我錯了,愛情很重要,重要到失去它,我便白來這一遭,所以我痛定思痛、深刻檢討,不會了,以後再有同樣的事情出現,我會挺身,捍衛屬于我的男人。」

他笑,因為她感人心肺的言語,因為她誠懇的表情,因為她從來不言情愛、不勉強人心,她是個隨遇而安的女子,但是她說︰「我會挺身,捍衛屬于我的男人。」

于是他明白,他在她心里已經無法被取代。

輕輕地,她攀上他的脖子,吻上他的臉頰。

她的寂寞、不甘留在上一世,這一生有他,她只余下幸福美滿,人的一生總得踫上一個正確的男人,上一世、上上一世,她的運氣很背,而此生……命運終于願意給她優惠,苦盡笆來、時來運轉,她唯能謝天。

他將她抱在自己膝間,輕輕吻著她的唇,輕輕在她唇畔問︰「那你呢?有什麼想同我剖白的嗎?」

「剖白什麼?」

「一個十歲被發賣,只認得幾個字的小丫頭,為什麼懂得農田水利、商業經營,為什麼能想到那麼多古古怪怪的東西,為什麼能夠設計公用茅廁,又為什麼能提倡十二年國教?」

他的額頭輕觸在她額間,她想他這模樣分明是想上床、想炒飯、想新被里頭翻紅浪,怎麼會在這時候想起逼供?

丙然啊,他是個心機深沉的男人,坦白他的小謊話,是想交換她的大秘密。

她嘆氣道︰「不想說,講了你也不會相信。」

「你沒講,怎知我不會相信,說不定,我和你有同樣的機遇。」

意思是……不會吧!

必關猛然坐正身子、瞠大雙目望向懷青,難道他不只重生一回,還和她同樣是穿越人?難道他是那個對自己有意思的小菜鳥?難道他們真的是緣定三世?難道他們果真是梁山伯與祝英台?

「怎麼這樣看我,快說話啊。」他輕輕催促她。

她考慮三十秒、猶豫三十秒、遲疑三十秒……然後在他的深情款款目光下,選擇誠實。

「我是來自千百年後的一抹靈魂,那個時空是二十一世紀,我住的地方叫做台灣,很民主、很自由,人人都可以做自己,你……也是嗎?」

最後三個字問得既心虛又期待,眼楮眨巴眨巴地望向他。

來自千百年後的一抹靈魂?所以多了千百年的智慧累積,嗯,這便可以解釋她與眾不同的聰明。

「很好,我們上床吧,好好同我說那個二十一世紀、那個很民主、很自由、人人都可以做自己的台灣。」

「你……不是?」這是她比較想知道的答案。

「不是。」他道。

什麼?她被拐了!在成親第一天就被人壓落底!

必關一聲怒吼︰「宋懷青!」

緊接著是一陣抗搏聲、再來是短暫急促的呻/吟、再來……

牆外偷听的兩名男子,馬上拉起身旁的兩名女子離開,因為接下來的場景兒童不宜、少女不宜,即使是生過孩子的少婦亦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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