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兒,你妹妹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我……」福晉察葛蘭氏手揪著絲絹悲傷地哭著。
暗天翼,也就是慶親王府的貝勒爺俊臉憂忡地扶住母親哭泣顫抖的肩膀,古銅色的肌膚,神只一般偉岸的體魄此刻也因為焦急而顯得緊繃起來。
「額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蘭馨將她平安無事地帶回你身邊。」
慶親王傅庚年眉心緊蹙地拍拍兒子的肩胛,「天翼,京城之大,要到哪里尋找蘭馨你可有線索?」
暗天翼重重頷首,「我方才已經先遣滿總管領一批家丁四處打探妹妹的蹤跡,相信會有路人見過蘭馨的。」他們傅家的女子被下了咒,沒人能活過十六歲生辰,所以阿瑪一直以來都把蘭馨藏在王府中,就怕她有什麼,沒想到今日蘭馨會和阿瑪起了爭吵,還趁上碧雲寺上香祈福之時偷溜走。
「好、好,蘭馨十幾年來幾乎大門不出,又即將面臨十六歲生辰的關卡,一定得快點將她找回來。」
慶親王的話才剛說完,門外已經傳來滿總管急切的高喊聲,「貝勒爺,下人方才稟報,據說有百姓在東邊市集看見蘭馨格格的蹤影!」
暗天翼二話不說立刻沖出堂皇巍峨的紅漆門外,在極短的時間接過小廝手中的韁繩,足尖一蹬身形矯健地躍上黑駒「雷貫」之背。「駕!」
渾厚的驅策聲一落下,雷貫旋即沖出,其雷霆萬鈞之勢銳不可擋,後頭長排的侍衛也跟著策馬追逐,一時間京城里馬蹄聲達達四起,眾百姓為之震動。
話說另一頭。
離開碧雲寺的倪彩珠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托著楓糖糕,一走一躍步,蹦蹦跳跳的好快活。
眼角瞥見路旁的販子正賣著配色妍麗的臘八粥,好吃的她忍不住停住腳步……咽了咽泛濫的口水,她毫不掩飾自己對它的強烈興趣。
突然,不知從何處冒出了一句笑啐。「貪吃鬼!」
「咦,誰叫我?」倪彩珠下意識地轉頭尋望。
藏匿在一旁的藺亨凡忍不住捧月復暗笑。這妮子實在有趣得緊!暗諷她活潑好動如猴兒,她大大方方的接受;喚她貪吃鬼,她也毫無猶豫地承認。這精雕細琢的玉娃兒啊,性子竟也宛如玉一般晶瑩剔透。
左顧右盼瞧不出方才是誰出聲,她又將視線轉回臘八粥上。嗚哇,好像真的很好吃呢!胡桃、松子、榛果、花生,啊,還有她最愛的甜棗泥!嘖,口水都快流到地了,還是別溜達貪玩了,趕緊回武京館去跟娘討碗臘八粥吃才是正事兒呢!
倪彩珠邁開步子正想走向對街,突然間看見前方的大街上揚起陣陣塵土,而沖破那團塵土迷霧的,是一匹高大剽悍的黑駒,此刻正氣勢磅轉地朝自己奔馳而來!
她一怔,佇立在鬧街的中央竟忘了隨同其他人一起閃避。
座騎上的男子……她微揚著螓首怔仲瞅望,有些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他是一位天神嗎?
一個穿著月牙白利落行袍的神只……
「閃開、閃開!貝勒爺通行,眾人還不回避?」服侍在旁的左右護衛緊追在後,高聲喊道。
遠遠地,馳騁在馬背上的傅天翼早已看見大街正中央的女子,他以為她會同其他百姓一樣閃開,誰知這個看似靈巧的女孩兒卻傻愣愣地佇立在原地。
「讓開、讓……混賬丫頭,我叫你滾一邊去啊!」
當傅天翼發覺的時候,自己已經毫無形象地破口大罵起來,還好馬蹄聲太雜沓,掩蓋了他的咒罵……否則以他這般注重形象教養的王公貴族而言,做出這種失態的舉止可是會叫他捶胸頓足好幾天。
倪彩珠卻听見了,直覺地皺眉。哼,這個天神一般俊逸的貝勒爺口德不太好哩!
就在此時,雷貫以劈地之姿筆直地往她狂奔而來,眼看就要一腳踩上她小巧的腦袋瓜……
見狀的路人有的尖叫、有的緊緊閉眼,只怕會看見腦漿四溢的惡心畫面。
就連偷偷躲在一旁的藺亨凡也不免為她捏了把冷汗。
然而在這電光石火間,傅天翼矯捷地扣緊韁繩,俯低身形湊在愛駒的頸邊喚道︰「雷貫,跳躍!」
雷貫立刻利落地蹬起四足凌空飛躍。
拍手叫好的贊嘆聲頓時四起。
一切都非常的完美,不論是雷貫跳躍的姿勢還是傅天翼馭馬馳騁的英姿,在在都顯露出力與美的動感。
惟一失算的是倪彩珠,因為此時此刻的她正不偏不倚地「掛」在雷貫的頸上!
怎麼會這樣呢?!
驚異的眾人又開始嘩然了,然而馬蹄揚起的翻飛塵土卻在瞬間遮掩了百姓的好奇。
混跡在人群中的藺亨凡驀地噙起一抹別具深意的微笑,趕緊施展輕功尾隨而上。
「姑娘……你跟著我干什麼?!」
依舊策馬馳騁的傅天翼睜大了雙眼瞪著這個「懸掛」在眼前的女子。
相較于他的吃驚,被掛著跑的倪彩珠倒顯得冷靜多了。她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勾住自己衣領的鐵鉤。
「我剛剛本來已經跳起來閃開你的笨馬了,誰知道你也叫它跟著跳,所以,我的衣服就被你這只笨馬脖子上的繩鉤給鉤住了。」
暗天翼啞口無言。
他應該說話嗎?在這種「詭異」的時刻。
一個看似縴弱的女子像一袋米糠掛在他愛駒的脖子邊,胯下的雷貫依舊以風馳電掣的速度撤蹄狂奔,而她不哭不鬧也不叫,甚至還有開口說話的閑情逸致,一邊瞪他一邊解釋她為什麼會掛在這里。
「你干嗎叫這只笨馬跳起來?」
「我……」
「你難道不知道我一定會及時跳起來,免得被你的笨馬踩到嗎?」
他握緊韁繩,澀澀地搖頭。
一般正常的情況,沒有人會猜到除了閃躲到一旁之外,這個丫頭竟然會跳躍起來。
「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能腳踏實地了!」雙手環胸的倪彩珠以這一句話作為她喃喃抱怨的總結。
暗天翼抿抿唇。好吧,既然她不覺得眼前這種情況詭異至極,自己也不需要顯得太驚訝。
事實上,他覺得自己此刻有大笑的沖動!如果不是因為相逢的場面太另類,他倒想好好認識一下眼前這位姑娘。
畢竟,有緣和自己「掛著跑」的女子並不多見,她的與眾不同讓他的雙眼不由得為之一亮。
「喂,公子,你騎馬騎得這樣快,究竟是要去哪里?」
實在沒有哪個女子像她這樣,始終處于狀況外依舊能夠嘮哩嘮叨!暗天翼默默地在心頭想著。
「噯,公子,我要下馬了啦!」
策馬奔馳的傅天翼忍不住再看她一眼。瞧這姑娘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這種被馬掛著跑的際遇跟乘車騎驢一樣平凡,說下就下啊?
「喂,趕快幫我把衣服撥開呀!」
「不行,你會摔死……」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棉襖撕裂的聲音。
他們兩人對望一眼,有默契地同時轉頭望向被繩鉤鉤住的棉襖……
刷一聲,倪彩珠身上的棉襖被繩鉤鉤破了,她整個人頓時往下墜!
「嗚哇——」
「姑娘!」
馬背上的傅天翼回頭一看,只見她縴細的身形在半空中靈巧地轉了兩三圈,完美落地。
好!他不由得暗自喝采。
「我的新衣裳破了啦!」
听見身後她氣急敗壞的高喊,傅天翼笑開了性感薄唇,從白玉腰帶間掏出一錠白銀往後射出。「收下吧,來自慶親王府的賠償!」
踮起腳尖接住他投射而來的銀兩,倪彩珠眉心一擠,極度不悅。
「給我錢?當我是什麼人呀?擺明了瞧不起人嘛!」
下一刻只見她舉高了手,揮臂,像是要將掌心里的銀兩丟還給逐漸遠去的傅天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