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啊?回自己家還這麼緊張,不會吧?"他取笑她,一副沒事人模樣。
但阿寬就是這個態度,所以她才會緊張。
阿寬是不是把她父母想得太簡單、太好對付了一點?
哎呀!他都不知道她爸媽多煩。"你不知道啦!我爸媽很唆,他們一定會問你一大堆問題。"沈愛君開始不安的左右跺步。
"我有心理準備。"去見女方家長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嗎?
丈母娘看準女婿,雖不見得會愈看愈有趣,但一番身家調查是跑不掉的,阿寬要沈愛君既來之則安之。
"你真這麼想?"
"唔!"他點頭。
"如果我爸煩你……"
"我會忍耐,你別擔心了好嗎?"他拍拍她的頭,要她安啦!
"你保證你絕不會生氣?"
"我保證。"他還舉手發誓呢!
沈愛君這才松了一口氣,她還安慰自己會不會是自己想太多了,因為,阿寬再怎麼沒耐性,其實還算滿有風度的,他絕不會在人前對她發脾氣,對她有再多的不滿也只會在事後跟她溝通。
他們兩個並沒有真正吵架過,大部分都是她在鬧別扭,阿寬的態度雖然冷冷淡淡的,看不出熱情,但這就是他的個性。
可他雖然沒說,她卻知道,是他一直在容忍她的小心眼跟孩子氣。
就是這樣,她才會愈來愈愛他。
就是這樣,她才會這麼在乎他。
唉!真後悔把阿寬拖來台南,要是時機還沒成熟,阿寬跟她就此玩完了,那她怎麼辦?
沈愛君在心中嘆了無數的氣,倒是阿寬一點都不覺得緊張,奇怪?他的反應怎麼跟別人不一樣?
一般去見女方家長,男方不都是很緊張的嗎?為什麼阿寬不會?沈愛君狐疑的看著他,心想,莫非他對她還不夠在乎?!
那在這個時候,讓阿寬見她爸媽豈不是更慘!沈愛君還擔心的跑去看車班,要是這個時候有車,她鐵定馬上拖著阿寬上車;但事與願違,她車子沒等到,卻把她阿爸等來了,而且來的不只是她爸,她媽、她弟還有她姑姑、她阿姨們、甚至連她外公、外婆全來了。
自家車四輛!
"你們這是干什麼啊?"沈愛君生氣了。
她不是千叮嚀、萬囑咐,叫他們千萬別這樣的嗎?他們擺出這種陣仗,好像阿寬是要來提親的。
"爸!"沈愛君跺跺腳,"你是怎麼答應我的?"
"啊我也叫他們不要來啊!但是他們就一直說要來。"她阿爸講話還帶著台灣國語的口音,講沒幾句話就一聲「啊」。
"對啦、對啦!阿君,素偶們自己要跟來的,你別怪你阿爸。"姑姑上前來勸,阿姨們還去拉阿寬。
"阿姨!"沈愛君趕去救駕,很怕阿姨們跟阿寬胡說了什麼。
"真是「煙斗」喔!"阿姨們說。
"你阿姨說什麼?"阿寬听不太懂閩南語,對啦!他就是外省人的第二代。
"阿姨說你長得很帥啦!阿姨,你麥煙ㄋㄟ啦。"阿姨竟然還吃阿寬的豆腐,捏他的肌肉。
沈愛君趕緊把阿寬從「虎口」里搶救出來,末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媽湊過來說︰"阿君啊!你阿爸說愛去餐廳呷飯啦!"
"餐廳?"
"嘿咩!請你ㄟ男朋友咩!"
她媽看阿寬的眼神還帶著『嘿嘿嘿」的笑意,沈愛君只覺得,這一定是宴無好宴的象征,但她已來不及說不,就被簇擁著上車。
這下好了,去餐廳吃飯,席間要是家里面的人真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在公眾場合她又不能拍卓子生氣,她阿爸這招真高。
*****
在車內時,沈愛君真是捏了一把冷汗,深怕家里的人提出類似身家調查之類的話。雖說她家是務農的,但好歹也是個地主,她又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她爸寵她就不用說了,她是個女孩子,她媽總是擔心她,深怕她一個人在外面被人給欺負了。
她家里的人沒有門第觀念,但如果讓他們知道阿寬只是個建築工人,那她爸媽舍得她跟阿寬交往嗎?
沈愛君直到現在才想起一切的「阻礙」,不禁冷汗一直流。
她還好怕阿寬會受不了她家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還不時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他;幸好他表現得滿有風度的,雖听不懂閩南語,但她外公、外婆說話,他一直是嘴角含笑,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有不耐煩的跡象。
很好、很好,沈愛君不斷的點頭。
如果考驗只是這樣,那她就放心了,因為顯然的,阿寬對付這種狀況是游刃有余,他應該不會生氣才是。
而且,她又悄悄的看了阿寬一眼,他好像跟她媽還滿有話聊的。
沈愛君才剛剛松了一口氣,狀況就來了,因為在用餐席間,她外公冷不防的問阿寬,「啊你是兜位人?」
「啊?」阿寬轉過頭詢問沈愛君。
沈愛君一直跟阿寬眨眼楮。「裝作沒听見就可以了。」
「阿公,伊听嘸台語啦!」
沈愛君深知「哪里人」是身家調查的開端,一開口就斬斷了家人的痴心妄想。
阿寬是她長這麼大以來,頭一個讓她很在乎、很在乎的男人,她甚至動了結婚的念頭,怎麼可以讓阿公壞她的好事呢!
「阿公,你呷飯啦!」沈愛君趕緊招呼著外公,還連忙夾了一塊魚肉給阿公,而且還細心的挑走了魚骨頭。
沒想到防了前頭的狼,防不了後頭的虎,她阿爸乘機拉著阿寬說話,"你阿公的意思是說,你素住在什麼地方啦?家里還有什麼人啦?"
"爸!"愛君急得尖叫。"你問呷多沖啥?"
"嘿咩!你呷飯啦!"愛君的媽媽趕緊說話。
沈愛君一看,當下覺得很好感動,至少媽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她正兀自感動之際,沒想到她媽還有後續要說。
"你嘸看見查某仔這泥啊緊張喔!"
"媽!"沈愛君又急得大叫。
"媽知啦、媽知啦!你針愛伊對某?阿母會腰看情形啦!"
"嘿啦、嘿啦!你阿爸問呷多,嘛是為丟你啊!愛問清楚嗯甲知伊是蝦米款的人。"
"阿君啊!你放心啦!你阿爸做代志有分寸啦!賣甲你削面子啦!"
"少年仔,喝茶啦!"沈愛君的姑姑們還猛去招呼阿寬。
沈愛君的弟弟、妹妹則是圍著阿寬問︰"姊夫,你在哪上班?"
要死了!"你們問這些做什麼?"沈愛君火大的瞪了弟弟、妹妹一眼。
在家里她是老大,這些死小表是不要零用錢了啊?沈愛君趕緊用眼神威脅他們,要他們多吃飯、少說話。
"黑是阿爸叫我問的。"
"丟咩、丟咩!"十四歲的妹抹頻頻點頭。
人家他們也是很委屈的ㄌㄧㄡ。
"姊夫,我姊很凶喔!你怎麼會看上她?"十七歲的弟弟還不怕死的問準姊夫這種問題。
沈愛君恨不得把手中切牛排的刀子朝弟弟射過去。
"你囝仔人呷飯,不通黑白講話啦!"沈愛君的媽媽出來教訓兒子,頓時,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不得了。
沈愛君看得頭都痛了。
阿寬,我對不起你,她在心里吶喊著,沒想到他的脾氣倒比地想像中的好,這個時候他不但還笑得出來,還跟她阿公、阿爸把酒言歡。
對于兩位老人家的問題,他听得懂的就有問必答。
沈愛君一邊應付姑姑、阿姨們,一邊緊張兮兮的豎起耳朵听阿寬跟她爸的對話,她听到她阿爸問起了阿寬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