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買了?!」他有沒有听錯?
「嗯!全買了。你幫我把這些柴火送到對面的豆腐腦攤子。」
「豆腐腦攤子!」
「嗯……我家婆子在那兒賣豆腐腦呢!」中年漢子往對面的大街比過去。
天養遠遠地看到一個小娘子,大熱天的正在賣豆腐腦。
「好,我這就送去。」天養挑著柴,將柴火全送到了對街。
那小娘子看到天養年紀小,勤勞又乖巧,禁不住地疼天養疼到心坎底去。「怎麼你爹娘放心讓你一個小孩出來外頭討生活?」小娘子邊感嘆著,還邊舀了一碗豆腐腦給天養,天養直搖頭說他不要。
「請你的,不用錢。」中年漢子硬是把碗推到天養面前。
天養還是搖頭,說他不要。
「你中午還沒吃吧?」小娘子打斷了天養頻頻拒絕的話語,直接挑明了說。
「我吃了。」
「吃了半個干餑餑,填牙縫都不夠,怎麼算是吃了呢?」小娘子直言道。
「你……怎麼知道的?!」她怎麼會知道他中午只吃了半個餑餑的事?
「我們夫妻跟你同在這塊方圓的土地上做生意,你這小子做了什麼,我們夫妻倆還能不看在眼里嗎?快吃吧!你肚子餓了不是嗎?」小娘子又把豆腐腦推回天養面前。「吃了它,我就告訴你一個掙錢的好法子。」
「掙錢的法子!」提到掙錢,天養兩個眼珠子霎時都亮了。
他飛快地喝完那碗豆腐腦,小娘子又給他一盤炸豆腐,給了他一雙筷子,天養便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見他乖、見他听話,小娘子這才說︰「以後你的柴就全往我這邊送,你也不用沿街叫賣了。」
天養一听有這種好事,頓時豆腐也不吃了,兩個眼楮含著兩泡眼淚--看得那中年漢子都受不了了。
「你這小子,不會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想哭了吧?」中年漢子敲了天養一個響頭。「就這麼點志氣,怎麼稱得上是男子漢?」
「不哭、不哭,我不哭就是了。」天養提起衣襟,連忙擦去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
自古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的確不該為了這點小事就哭的,但是--「你們真是個大好人。」天養由衷地開口。
他長這麼大,還沒人對他這麼好過,不、不!還有個無邪。
還有個無邪對他好,他是不能忘的。
天養的手按在胸口前,要自己永遠記住無邪,不能忘、不能忘……
中年漢子見他這副拙樣,忍不住朗朗笑開來。「我們這樣就能叫做大好人嗎?’’
「這是當然的。」天養毫不遲疑地點頭。
「那我家婆子要是說她想請你到她的攤子當伙計,你豈不是要把她捧成天上的神仙一樣拜了?」中年漢子調侃道。
「你們……你們要請我當你們攤子的伙計?!」天養愕然地瞪著兩人看。
中年漢子同他的小娘子一起點頭。
「可是我年紀很小耶!」很多店家就是看他年紀小,所以才不肯雇用他的。他們都不知道他年紀雖小,但他的力氣大,而且他也願意很賣力地工作。
「年紀小不打緊,只要你夠賣力就行了。」中年漢子終于說出天養的心聲。
天養的眼淚這時終于忍不住,倏地飆了出來。
「哇!這小子丟臉死了,長這麼大了,還哭呢!婆子,你瞧,你瞧他,丟不丟臉啊?」中年漢子取笑著天養。
而天養也不管這會兒他會不會丟臉,他只覺得好感動、好感動,自己竟能遇上這樣的好人,真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好了、好了,別哭了。打今兒個起,你就搬來跟我們一起住吧!」中年漢子拿了一塊手巾給天養擦眼淚。
天養邊擦淚,邊抬起臉上看著兩位恩人,傻呼呼的問︰「跟你們住在一起!」
「對啊!你這小子總不會以為當人伙計會這麼輕松快活吧?這做豆腐腦的功夫可不簡單。」
「你們要教我做豆腐腦?」會有這麼好的事?
「不然請你當伙計做啥?!當然要教你做豆腐腦呀!」
「可是,這是你們吃飯的手藝,你們怎麼可以隨隨便便教人?」天養不禁替他們擔心起來。
「我們哪有隨便啊!」中年漢子喳呼著。
「是啊!」他的小娘子像是在跟他演雙簧似的,頻頻點頭。「你是我們請來的伙計耶!」
「所以我們當然會教你做豆腐、豆腐腦的手藝!」中年漢子如是道。
「還有豆漿。」小娘子提醒他家相公。
「對,還有豆漿。」中年漢子猛點頭,似乎為了自己忘了這回事而大傷腦筋。
天養看著他們兩夫妻一搭一唱地為他的前途鋪好了路,頓時眼眶又是一陣熱,胸口間翻騰著他前所未有的感動。他們,真是好人!
第二章
「天養。」豆腐腦攤子的老板娘從屋里走出來,看到天養正坐在天井邊,于是走過去跟他聊天。「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豆腐腦攤子的老板娘拾階而坐,就坐在天養的旁邊,看著他十只小指頭努力地跟一條細長的竹草纏斗。
這是今兒個早上一個賣竹編制品的老人教他的手藝。
天養見那小玩意兒可愛,于是一時興起,便跟著老人一起學,沒想到才一個早上的工夫,他便學了十成九。
「瞧你手巧的,只怕再過幾日,那老爺爺的飯碗要讓你給搶了。」芳姨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著。
天養卻以無比認真的表情,搖頭道︰「我不搶老爺爺的飯碗。」
「為什麼?」
「因為我要留在豆腐攤子賣豆腐腦。」他若不在豆腐腦攤子幫忙,芳姨會忙不過來的。
「傻小子,就這麼點出息。」芳姨用食指戳了天養的小腦袋瓜一下,但她嘴里雖罵著他,心里卻十分欣喜這孩子的有心。
天養這孩子就是老實,做不來忘恩負義的事,給他一點點的小恩惠,他就念念不忘,常掛于心。
而他這樣老實憨厚的個性,這輩子是注定要吃虧的。
芳姨悄聲地嘆了一口氣,而後側著臉看天養專注的表情。
天養正專心地編著蚱蜢。那專注的模樣像是傾注他所有的心力,也要做出一個完美無瑕的編織品。
「你既不賣這些小玩意,干嘛編得這麼賣力呢?」芳姨好奇地問。
「我送人。」
「送人!送誰啊?」
天養抿著嘴角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有關無邪的記憶全鎖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並不想跟別人分享有關無邪的事。
「瞧你小小年紀便有秘密,告訴芳姨,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芳姨打趣地道。
天養卻急急地搖頭反駁,像是剛剛她的那句話褻瀆了什麼似的。「不是心上人,不是的。」
「不是心上人!不是心上人,你做啥編這麼漂亮的蟲兒送人?」
「我……」天養支支吾吾地說不出所以然來,那麼漂亮、那麼干淨的無邪是他萬萬不敢妄想的,他怎麼敢喜歡無邪,當她是他的心上人呢!
「她不是我的心上人,不是的。」天養頭垂得低低的,聲若蚊蚋地開口。
他的態度卑微得甚至抬不起頭來。
這是芳姨頭一回看到天養如此地抑郁寡歡。
這孩子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麼自卑過,看來,天養口中的「她」必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而且在他心中還佔有不小的地位。
「既然你說不是,那就算了,芳姨不逼你了,倒是你明兒個還得早起,還不早點去睡。」
「我把這蟲兒編好了就去睡。」
「進屋編吧!這兒暗。」「不,我就在這兒編。」他心知自己欠芳姨一家的已經夠多了,他怎麼能再點燭火,替芳姨增加生活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