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的手在流血!」風亦非一看,不假思索地抽出隨身攜帶的面紙,按住他破皮的傷口。
其實這些不過是剛才小惡魔們叫他臥倒時,手肘和地面摩擦出的傷口,不是很痛,但血絲不斷滲出,才紅了大片。
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不用白不用,他是商人,懂得利用時機,前妻的同情心便是他最厲害的武器‧
「沒關系,一點點傷而已,不會得蜂窩性組織炎……」金璨陽用她說過的話嚇她。
她抽了口涼氣,看他這樣比她自己受傷了還難受。「別胡說,你身體很健康,才不會……我看還是送你到醫院,給醫生瞧一瞧比較好。」
不會吧?這點小擦傷要真的到醫院治療,肯定笑掉人家的大牙。
金璨陽瞳眸縮了縮,哭笑不得,同時也感受到前妻發白內心的關懷,她是真的為他的傷擔心。
「真要不放心,你就自己為我上藥,反正我身上的大痛小痛一向是由你照料。」這下,他總進得了「瀧之屋」了吧?她肯定不會狠心將他置于門外,任他自求多福的。
但是,他還是想多了。
「可是……呃,我要出門了……」她看了看他的傷,有些猶豫。
「什麼?我受傷了。」他戰意用力擠壓傷口,讓血流得更多。
風亦菲咬了咬下唇,終于低下頭不看他,免得自己心軟。「我是要去探望一位長輩,不好遲到。」
「那我陪你去。」天涯海角他都陪她。
她怔了怔,「不,不適合吧。你一定會跟她吵起來的……」
「我保證不鬧事。」金璨陽在唇邊做了個拉上拉鏈的手勢,表示他會控制。
第4章(2)
但是,他的保證很快就破功了,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不可能變成豬,本性難移。
兩人坐在行進的車子里,脾氣火爆的男人再度大噴火。
「你剛說什麼?再說一遍!」他幾乎是用吼的說出這句話一顯示他情緒十分激動。
「我要到陽明山的別墅。」那是他們離婚後,他轉登記在她名下的房子。
「不是第一句,下一句。」他表情陰沉,明顯看得出心情很不悅。
深吸了口氣,她盡量放緩語調。「去看女乃女乃。」
「你女乃女乃還是我女乃女乃?」他口氣凶惡,好像她只要講出一句不對的話,他就會馬上跳車走人。
「你明知道我是孤兒,我說的女乃女乃當然是你女乃女乃。」沈玉梅女士。
「嘰——」一聲,曳長的煞車聲尖銳刺耳,車子倏地停了下來。他拔掉車鑰匙往外扔。
「你不曉得她對我做了什麼嗎?我不見她,今生絕對不見。」
面對金璨陽的任性,風亦菲只感到一陣鼻酸。金家在這世上只剩他們祖孫倆最親了,他卻為了一點小事就跟老人家鬧僵,還說這麼出令人傷心的決裂話語。
他不懂還有親人在身邊疼愛自己,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嗎?像她什麼都沒有,孑然一身,就連想要有個家,也比登天還難,已經好久沒人等著她回家。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特,莫非真要等到失去一切了,他才會覺醒嗎?
「我不勉強你,我本來就沒打算帶你來。」說完,她解開安全帶步下車。
他不要女乃女乃,她要。
「等等,你要去哪里?」他嚇一跳,一把抓住她來不及收回的細腕。
「從這里到別墅,大概走兩個鐘頭就到了,你回去吧,我一個人慢慢走,邊走邊欣賞風景也不錯。」以她的腳力應該沒問題。
加油!加油!風亦菲在心里為自己打氣,盡量不對前夫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太孩子氣了,連一手撫養他長大的女乃女乃也賭氣,全無感念親育之恩。
「你在逼我……」他咬牙怒視著她。
風亦菲回過頭,朝他淡淡一笑。「你曉得女乃女乃今年幾歲了嗎?」「關我什麼事?」女乃女乃老是自作土張插手他的事,不顧念別人的感受,在他心里,女乃女乃是專制的代名詞,其他什麼都不是。
「七十了,有著一頭銀白發絲。你認為,她還有多少時間等你去見她?」人生不留遺憾才是圓滿,孝順更要及時。
他靜默不語,忿然的眼神看向層層相疊的山峰。
「你不想見她是你的事,但是你沒有權利阻止我。請你把手放開,我不想抵達別墅時天色已晚。」她再添一句。「陽明山晚上的治安不太好。」
「你……」他倏地回頭,露出又氣又惱的神色。「你給我坐好,我送你去。」
真要讓她一人模黑走山路,他會砍了自己的腦袋。
「沒有鑰匙了。」她說的是事實,但表情無辜的像在隱忍什麼,一雙美目似有笑意。
「我、去、找——」他咬牙切齒,投降了。
金璨陽踩著重重的步伐下車,忿然地在草叢間撥找著,他希望一輩子都找不到那把被他扔出去的該死的鑰匙。
驀地,一雙藕白縴手加入翻草的行列。
他一瞧,怒氣更盛地將她拖到車旁。「你不曉得蛇都躲在草堆里嗎?要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我可救不了你。」他氣沖沖地把她丟下,又返回原處找尋鑰匙。
看著他認真的背影,風亦菲眼眸微黯。
這個脾氣不好但心地柔軟的男人不屬于她,所以她的愛,只會是他的束縛,他無法回應他相同的愛意。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為了他體貼的舉動又動了心緒?他這樣做,令她想收回的愛意無法收回,反而又添加了幾分,他這可惡之人,卻又令人沉迷,就像罌粟一般叫明明有毒,卻帶著蠱惑,令吸食者越陷越深,終至無可自拔。
在某些小地方他可愛的一面,譬如現在——就讓人氣他的同時又忍不住愛他。
「找到了。」不一會,金璨陽像找到寶藏的孩子,興奮地高舉手上的鑰匙揮動。
「我以為你要找到天黑。」看他得意中帶著不甘心,她失笑地戳了他臂膀一下。
「可以繼續上路了。」他不理會她的取笑,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
兩人重新上路後,車子以正常的時速前進,蜿蜒山路順坡而行,不遠處的住家燈火忽隱忽現,車流量也越來越少,只有少數學子騎著機車上山看夜景,四周的聲音漸漸寧靜。
越接近別墅,金璨陽的臉色越難看,手握方向盤的力道不自覺加重,整條臂膀隱約可見青筋浮動。
她知道他和女乃女乃的不和不是一兩天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起因就在于做不成金家少女乃女乃的萬雪艷,她的挑撥揚動,使得祖孫倆產生隔閡。
「亦菲,你今天遲了一點,女乃女乃以為你要爽約了——」听見聲響來開門的沈玉梅瞧見從車內走出的駕駛後,忽地噤音,訝異的睜大眼。
「不是我要來看你,只是送她來而已。」金璨陽別扭地別過頭。
老人家背過身率先進屋,話音微帶哽咽。「都進來吧,我烤了一些餅干,配點茶才不會膩。」
沈玉梅本來住在加拿大,回台灣只是為了看看老朋友和孫子,但因跟孫子的關系鬧僵了,不好住他那里,所以打算找間飯店投宿,而一直跟老人家保持聯系的風亦菲得知此事,便要她住進自家別墅,一來有佣人照料,二來也方便探望,朋友來訪還能順便留宿。
想想孫媳婦的話也有道理,于是她就這麼住下了。
「女乃女乃,您坐著就好,盤子我來端,烤箱的熱度還在,小心點別燙傷手。」
風亦菲進屋後便急著幫忙。讓長輩操勞太不應該了,她該早點來的。
「你們……和好了?」沈玉梅看看臭著臉的孫子,又瞧瞧忙著端盤沏茶的孫媳婦,這還是她頭一次看見兩人同時在她面前出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