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屋三間是佣人房,不過一部分空間已修建成休閑場所,讓上了年紀的櫻子女乃女乃和管爺爺得以散個步,偶爾偷個懶,享受無憂的悠閑時光。
一早被晨光喚醒的鐵木蘭住在西邊的蘭屋,暖洋洋的日光從格子窗射入,照在她略顯瘦削的清妍嬌顏上,羽睫輕顫幾下,緩慢地掀開。
一瞬間,她有些茫然,不知身在何處,映入眼中的景象陌生得教人心慌。
餅了好一會,她才想起自己已經離開周家,簽下離婚協議書,告別婚姻,獨自一人拖著行李,離開了最愛的男人。
每每想到此,她就心痛不已,糾結得像要不能呼吸,痛到全身神經都在吶喊。
可是她不能回頭,即使仍愛著那個人,因為愛,她才更應該舍下他,讓彼此的時間停留在美麗的一刻,不要走到最後轉成憎恨……
「早安,鐵小姐,晚上睡得好嗎?早餐要吃什麼,中式還是日式?」
耳邊傳來親切的招呼聲,一張敦厚的婦人臉孔躍進眼底,臉上的笑充滿令人心口一熱的溫暖。
仍有一絲飄浮靶的鐵木蘭怔了一下,隨即靦笑的回應一聲,「不用麻煩了,物部太太,早餐我會自己張羅,還有,喊我木蘭就好。」她只是微不足道的房客,並非「瀧之屋」的客人。
一直到現在,她還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茫茫然地處在狀況外。
長相福態的物部太太溫婉地揮揮手,「有緣才能住在一起,你別跟我太客套,家常小菜隨便吃吃,你可不要嫌棄。」
「可是我只用一塊錢付房租,感覺有點……」寒酸。
一抹赧紅暗浮,她有說不出的難為情。明明知道不合理,卻還是在櫻子女乃女乃的盛情下,厚著臉皮住下來,沒能堅持住原則。
不過身上的錢真的不多了,前幾天一直住在小旅館里,口袋里不到三萬塊的現金所剩無幾,她不省著點花用,可能撐不了一個月。
另一個原因是,她太喜歡「瀧之屋」了,日式造景的庭園繁花似錦,和石板走道,在在吸引她的目光,一眼就愛上,舍不得移開視線。
「夫人的做法自有她的用意,你用不著放在心上,只管寬心住著,多個人作伴也比較不寂寞。」人與人的緣分說不透,看得順眼就成。
「但是……」她總覺得不自在,好像是白吃白住的惡房客。
鐵木蘭不習慣接受別人的善意,父親在世時,她過得還不錯,領軍餉過活的父親把她當公主疼著,即使生活不富裕也盡量滿足她物質上的享受,不曾受過半絲委屈。
但自從父親將退休金悉數借給同鄉好友,而對方一借不還,從此失去聯絡後,郁郁終日的父親終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他在意的不是錢的問題,而是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他痛心好友有困難不明說,卻直接選擇消失,讓他既生氣又擔心好友不知過得好不好。
案親過世後,一肩扛起家計的母親辛苦,加上身體狀況又不是很好,所以身為女兒的她也不敢要求考高中、大學,僅半工半讀地念完職校。
沒有工作經驗的高職畢業生能找什麼好工作?要不是前婆婆看她手腳利落,人又長得討喜才留下她,她不敢想象現在的自己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來來來……別再別別扭扭,我煮什麼你就吃什麼,我三個女兒都比你大,當你媽也綽綽有余了。」瘦了點,該好好補一補。
物部太太也不管她願不願意,拉起她的手便往主屋帶。人要逞強也要有本錢,先吃飽再說。
「物部太太……」想起自己婚後幾乎少有住來的母親,鐵木蘭鼻頭有點酸。
並非她刻意不聯絡,而是母親忙著照顧新家庭,以及她同母異父的弟弟妹妹,母女倆見面出不曉得該說什麼,久了也就生疏了。
到目前為止,母親還不知道她離婚了,以為她仍在周家當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女乃女乃。
「填飽肚子才好干活,整天愁眉苦臉,好運就不會來,要開心,對自己好一點……哎喲!我的小小少爺,走路小心點,不要撞到人……」老是這麼頑皮,沒一刻安安靜靜地坐著。
物部家珍就像傳統的台灣婦人,一張嘴愛叨叨念念,她邊走邊說著關心話語,希望身邊皺著眉頭的女孩能少些煩惱。
不意一走上原木步廊,一台小火車頭橫沖直撞的沖上來,差點和她撞個正著,才連忙用敦厚的身軀擋下失控的小身體。
「咦!珍婆婆,她是誰,我怎麼沒有看過她?」兩只圓滾滾的大眼楮像是浣熊,好奇地盯著沒見過的大姐姐。
一旁的鐵木蘭一听,露出訝異神情。他居然不記得她,之前他還說要把他心愛的泰迪熊波波送給她,怎才一天的工夫就忘得一干二淨?
不會吧!這麼小的孩子就有健忘癥。
她的狐疑很快地有了解答。
「我的小小少爺呀!為什麼你又玩得一身髒,是不是跑去偷捉陳家的小花?」
那只貓又髒又臭的,也不曉得有沒有什麼細菌。
問完,物部家珍又轉過頭來說︰「鐵小姐……啊!瞧我這記性,木蘭,這是管家的小小少爺,叫堂堂,他雙胞胎哥哥承承你應該見過吧!」
「他們長得很像……」原來她搞錯了。鐵木蘭恍然大悟,十分驚奇的看著相似的另一張臉。
「是呀!像得讓人頭疼,常搞得大家一個頭兩個大。」她口中說著頭痛,眼底卻滿是無可奈何的疼愛,腰一彎,替小小少爺理理衣襟。
雙胞胎雖然長得像,可個性完全不同,哥哥管承較懂爭,人很聰明,會主動幫忙整理花圃,愛黏著物部家珍,是她的好幫手。
而弟弟管堂活月兌月兌是淘氣阿丹的翻版,平時鬼靈精怪的,好動的他愛幫忙卻常幫倒忙,讓物部川好笑又好氣。
「珍婆婆,人家很乖啦!是小花偷吃阿胖的肉骨頭,我去趕它才跌了一跤。」
避堂十分驕傲的說著,一副等著受稱贊的得意樣。
他不覺得做錯什麼,小孩子的理解能力有限,街頭的流浪犬很胖,所以他私下叫它阿胖,小花搶阿胖的東西吃就是不對,他出面主持正義,他是好小孩。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快去洗洗手,一會和木蘭姐姐一起用早餐。」物部太太呵呵笑著,一張圓臉散發包容柔光。
「木蘭姐姐?」他偏過小臉,眨著黑白分明的眼楮。
避堂看了好一會,才咧開嘴一笑,決定要讓「木蘭姐姐」當他的好朋友。
小男孩很皮的扮扮鬼臉,又吐吐舌,當作友好的表現,他飛快地跑向屋前洗手台洗了手,又咚咚咚地跑了回來。兩排小腳印苞著走進餐室
避承也在,他正在喝牛女乃,吃現烤的草毒面包,兩兄弟一踫面就像在照鏡子一樣,像得令人驚嘆。
而早就用完餐的櫻子女乃女乃則手捧手拉胚陶杯,小口的吸飲甘醇香茗。
「櫻子女乃女乃,早。」鐵木蘭一臉尷尬的問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入座。
「早,看你今天氣色很不錯,昨晚睡得很沉吧?」稍有血色了,很好,很好。
「嗯!一沾床就睡了,謝謝櫻子女乃女乃的關心。」連她也相當意外,不知道自己這麼累,原本她以為會一夜無眠,睜眼到天明,就像之前一樣
在小旅館時,每晚只要一合上眼,顯天的身影就會鑽進腦子里,她越想把他驅逐出去,他的形體就越鮮明,讓她輾轉難眠,淚濕枕畔。
可是一住進「瀧之屋」的蘭屋,不知是真累了,或是找到居所,心情一放松,她一躺下,睡意就找上她,不知不覺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