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喜帕(上) 第3頁

做戲做得十成十的游鎮德當真連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那紅成一片的凸額還沁著血絲呢!整個人卑微地跪在李承澤面前,求他給一口飯吃。

在座的家族長輩有不少收過游鎮德的好處,他貪雖貪,卻懂得攏絡人心,該送的禮一分不少,還送到收禮人的心坎里,這下子可派上用處。

「承澤呀,游家小子也不過是一時胡涂,讓豬油蒙了心眼,你就看在三叔公份上,別讓他太難看。」

「沒錯,得饒人處且饒人,他也不真是大奸大惡之徒,認了錯就好,以後應該不會再犯了。」

「……哎呀!誰沒做錯過事嘛!退一步海闊天空,鎮德平時也挺老實的,對我們這些一腳進棺材的老人家噓寒問暖,我看他本性不惡,就再給他一次好好認真做事的機會。」

李家的長老們當真被收買的十分徹底,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好話,頗有私心的出言相護,不忍心對他們好的游鎮德磕破了頭,血流滿面。

面無表情的李承澤看了為人說項的族親一眼,再垂眼看向抱著他大腿不放,低嗚泣涕的表哥,冷然表情始終未變。

「若是再有下一次,用不著等我開口,你會知道什麼叫山窮水盡。」必要時,他會給予絕對的制裁。

他在商場的作風雖然強勢,但不失誠信,與人交易不欺童叟,方是經營之道。

而他,名義上的「表哥」卻是不折不扣的短視商人,眼光短淺地只看得見眼前利益,不思長久之計,遲早會出紕漏,不可不防。

「你的意思是……」暗自竊喜的游鎮德佯裝驚喜不已,心底另有一番盤算。

「游掌櫃,別高興得太早,心存僥幸,那批不良品我李家悉數退回,你未依約定所造成的損失共一萬七千八百萬兩銀子,一個月內補足。」想在他眼皮下搞鬼,得看他底子夠不夠。

「什……什麼,一萬七千八百萬兩……」他嚇得不輕,當場血色全失。

「你該慶幸我未向你索取十倍的賠償金,別忘了我是見血就吸的商人,不是見危救急的大善人,自個兒好自為知。」

一說完,李承澤甩手一揮,神態清冷地不置一語,雙眸微垂,送客之意很明顯。

在座的諸位長者也非不識相之輩,一瞧見他懶得理會的神色,個個不想自討沒趣地自行離去,未再多說一語。

畢竟人有私欲,最看重的是自己,不管收了多麼貴重的禮,怎麼比得上自家銀庫充裕,萬兩銀子夠他們過個好冬。

唯獨面容一怔的游鎮德無法接受耳朵听見的事實,猶自轉著心機,意圖讓當家主事的李二少爺收回成意。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李承澤身側的清瘦男子臉色不佳的一喝。

「你還不走,想要我家主子算算你虧空了多少銀兩中飽私囊嗎?」

跳梁小丑,不足為懼。

被一個隨從驅離,從沒受此屈辱的游鎮德身子微僵,眸中閃過陰狠,但仍故作謙卑的拱起手,倒著走出大廳。

表面改過向善的他其實積怨甚深,對繼承祖蔭的李承澤懷恨已久,但時候未到,他仍得裝出恭敬順畏的模樣,為下一步的計劃布局。

「少爺,你就這麼放過他嗎?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一旁隨侍的李怒忿忿的說,換成是他,肯定打得讓游掌櫃爬著出去。

「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定力不足。」太過性急,只會打亂情勢,他要看看游鎮德還能玩出什麼把戲。

「可是他明擺著坑人,我們不拿出魄力,哪天他會更張狂,目中無人地爬到你頭上叫囂。」這種賊頭賊腦的鼠輩放回去,只怕會有後患。

「我自有打算,不必操之過急。」幾只不成氣候的小蟲子,他還沒放在心上。

「二少爺……」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李承澤舉起手,不許他再多言。「李怒,我要你辦的事辦妥了嗎?」

二十出頭的男子面上一暗,出現潮紅。「我……呃!很快就能完成二少的交付,再給我幾天……」

「也就是說你搞砸了。」他的聲調平靜無波,卻讓人心口一顫。

「二少爺,這件事不能全怪我,那個姓葉的婆娘太不識時務了,不管我開出多好的條件,她一律不為所動,反過來纏著我……」看來得再找些人施壓,看她還能逞強到幾時。

「纏著你?」向來八風吹不動的劍眉微挑,眼神帶著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射向他。

性子較沖動的李怒沒發覺主子的不同,只顧氣沖沖的說道︰「她一直問我成親了沒,直嚷著要替我做媒,還說我老大不小了,不要盡彼著為人做牛做馬而忘了終身大事……」

沒看過那麼不害臊的姑娘家,竟捉著他的手逼問八字和家中有無恆產,要他自個兒斟酌斟酌,男子無後大不孝,早日娶妻方為人子。

頭一回他被逼得落荒而逃,就怕哪天醒來,莫名多了個娘子,方臉大耳,足長三尺,活活嚇死他。

「看樣子她還是不肯妥協……」李承澤近乎耳語地低喃,目光森冷無情。

李家繡坊的極品織繡一向是獻給皇上的貢品或貴胃高官專用的,這一次他要最好的織工織就出一匹匹艷而不俗、華而不妖的美麗布帛,以裁制成引人雙眼一亮的華服。

好的織品不僅要有神,更要有靈氣,得繡出花的芬芳,鳥獸的靈動,每一針都得到精髓,才能鳳飛龍舞,百鳥齊鳴,召喚出精魄。

這種人才難得,但他找到了。

唯一的阻礙是,她本人並無意願成為他旗下一名繡娘,反而如田園中不受約束的小粉蝶,飛到東,飛到西地為花朵授粉,不肯停留。

李承澤冷眸一沉,捏碎晶瑩的月光杯,化成粉末的細屑從指縫間流失。

須臾,一道影子落于地面,他只瞧了一眼,頭也不回地下命令。

「監視游鎮德的一舉一動,定時回報。」

他不信任他,會咬人的狗不會安份太久。

「是。」

如來時的無聲,一抹黑影去也無蹤,彷佛一片樹葉落地,靜悄悄。

第二章(1)

李承澤他不相信人。

或者說,這世上鮮少有人能擁有他的信任,他連跟隨他多年的小廝及護衛都抱持懷疑態度,不肯輕信于人。

因為他幼時便滿頭白發,雙瞳眸色由深轉淺,慢慢地染上晴空的顏色,漸漸深邃如海,湛藍的看不見一絲雜色。

外觀上的與眾不同,讓他和別人格格不入,無論他做何努力,永遠是被孤立的,同齡孩童沒有一個人肯接納他,將他排擠在外。

妖怪,妖怪,有妖怪,快來看呀!藍眼楮的狐妖,牠要吃人了,快把牠打死!

無知的童言最傷人。

當他興匆匆的要跟街頭巷尾的孩子玩時,得到的卻是尖叫與嘲弄,當第一顆石頭落在身上時,他痛得不僅僅是皮肉,還有那顆逐漸冷卻的心。

久而久之,他養成不與人接觸的孤僻性情,總是獨自一人在他的院子里閱讀、練功、玩耍,父母看在眼里,雖然心疼也無可奈何,隨著年紀越長,他性子越發嚴峻、冷漠寡言。

有時夜深人靜,耳邊偶爾還會響起當年圍繞著他打轉、嘲笑的稚女敕童聲,流過額頭的鮮血早已干涸、傷口早已結痂,可那道抹不去的傷痕仍印在他心里深處,沒一天或忘。

他從小便明白,這世道是無情,不講道理的,笑臉對人只是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他人面前,他必須冷酷,必須強悍,誰的手中握有權勢,誰就是王,得以統御無知的小民,盡情的勞役及使喚。

由于自己的白發藍瞳太過引人注目,他不喜外出,最常去的地方是鳳陽城外的小山坡,那兒人煙稀少,少有人蹤,當他想靜下心沉思時,便會到坡上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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