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縴手一翻,輕輕朝掌心吹了口氣,說也離奇,房里突起一陣怪風,喀喀喀地吹動房內擺設,屋子竟因強風而震動不已,仿佛即將被風拆得四分五裂。
須臾,風停屋靜,四肢僵直的葉半月也隨之不見,被風卷至千里之外。
「瓶兒,你是人嗎?」
雙肩為之一震的瓶兒垮下臉,用著吶吶的蚊鳴聲瞅著他問︰「我是不是人很重要嗎?」
「不重要。」
「不重要?」她詫異,以為他傷糊涂了。
「我只想知道你會不會一輩子留在我身邊。」即使她是男兒裝束他就已為她傾心,不顧世俗眼光想與她在一起,何況她是一名女子。
瓶兒一听,頓時鼻酸的熱淚盈眶.「我想,但是……」
她抽了抽鼻,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擠回眼中,勉強揚起一抹俏皮的笑花。
「相信我,不管我在哪里,一定都會非常想念你,想得心痛,你千萬不要忘了我,千萬不要忘了我,我怕我也會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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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听來玄奇,卻也是人間百姓的信仰人物之一,祂們高高在上,盤雲騰霧在廟堂之中,人們只要一抬起頭來便能瞧見祂們的身影,並投以傾羨和戀慕的眼神,盼著有一天祂們能走出壁畫。
但若真出現了,又叫人嘖嘖稱奇,不敢相信世上真有美得如幻似夢的仙女,她們與人無異,有著慈悲和善良,隱隱市井之間與百姓同飲一江水。
世間有幾人能得仙子青睞呢?怕是少之又少,風怒雷是其中之一,可是……
「大士,我找不到淨水,禰幫我救救大哥好不好,他傷得好重,全身發燙,我怕他……嗚嗚……撐不下去……」
瓶兒雙手合掌,對著茫茫穹蒼請求,小臉垂淚好不憂傷,一雙靈璨的眸子失去耀眼光彩,只剩下淡淡的灰澀和黯然。
她願付出一切代價換回人間情郎生命,就算要取走她的元神亦無悔,只要她掛念的男子能恢復昔日氣色,天上人間囚其身,她都心甘情願。
「瓶兒,你真要本座救他嗎?」
朗朗晴空中飄來一朵白雲,雲里出現一張菩薩垂目低視的笑臉。
「大士、大士。我要救他,禰幫幫我,我什麼都听禰的,禰幫我救他月兌離苦難,所有的過錯由我承擔。」瓶兒雙膝一軟,跪求菩薩成全。
「你何錯之有?」祂問。
她抽噎的回道︰「瓶兒不該私自下凡,其罪一;與人間男子相戀,其罪二;不慎弄掉寶珠,其罪三。」
「嗯,果真誠實,不愧是本座好瓶兒。誠如你所言,什麼都願意听我的,此話當真?」她能為愛付出多少呢?訑拭目以待。
「是的,大士,全听禰的。」她已經別無他法可想了,大哥的傷勢已惡化到連她都束手無策的地步。
「好,本座救他。」人心是需要考驗的。
「真的?」她喜出望外,激動地握緊小手。
「不過本座有一個條件。」如果她能達成,便能實現願望。
「條件?」她突地感到不安,發亮的臉龐略微一暗。
「當本座救了他之後,你必須隨本座回返紫竹林,潛心修行渡化人間苦。」如玉女所說,天庭越來越冷清了,少了許多笑聲。
「我……」她遲疑著,小臉皺得好似擠壓過的月餅。
「不願意?」
「不,只要大士能救活他,我願隨禰回去……」紫竹林,她幻化成仙的靈地。
瓶兒的心有如刀割般難受,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忍著不讓它滑落,她很想搖頭求菩薩慈悲,但又怕所愛的人難過災劫。
她位居仙籍竟不如人間一名算命先生,當日術士已鐵口直斷風怒雷近日內有血光之災,而她竟自恃有仙法護身能顧及他,以致禍事連連發生。
「她不願意,禰不能帶走她。」他寧可一死也不願無她而賴活著。
風怒雷因為高燒不退而滿臉通紅,渾身散發滾燙熱氣,近其身的人都能感受那股熱,仿佛會灼人,熱得他喉頭干澀的發出粗啞嘎音。
他拖著沉重的病體扶著牆,一步一步走得艱辛,好幾次因過于急喘而不得不停步休息,干裂的唇辦不斷呼出幾近氣斷的熱息。
「大哥,你怎麼出來了?別又加重傷勢。」明明都快支撐不住了還硬撐,他不曉得她會擔心嗎?
瓶兒急切的奔上前,扶著差點踉蹌一顛的削瘦身軀。
因為受傷的緣故,風怒雷整個人消瘦一大圈,食欲不振又憂心「闇」的人會趁機下毒手,因此傷勢好得慢,甚至有加劇的現象,現在的瓶兒一手就能撐起他。
「死了也好,反正這世上沒什麼值得留戀的。」若沒有她,生有何歡?
她一慟,含淚一斥,「你想惹我傷心是不是?什麼叫沒什麼值得留戀,我們的一切難道你能忘得掉,毫不珍惜?」
她不是不想留下,而是沒有辦法,她比他更想留住這份情,可是她卻必須親手舍棄;那種痛絕非他能想象的,而她沒有選擇的余地。
人間不過百年,轉眼白骨一堆,但天上的她不老不死,守著千年、萬年的孤寂,她的思念將一直延續下去,直到忘了自己是誰。
「你就那麼狠心讓我難過嗎?你一走了之,回去當你的仙子,那被留下的我該如何自處?我相信你為我許下的承諾。」一輩子結發成夫妻,不離不棄,同葬一穴不分彼此.
「大哥……」他說得情深意切,她如何能走得開?
心痛如絞的瓶兒只能淚眼看著心愛的男人,雙手緊握他的大掌,她知道他不是斥責她悔約背誓,而是痛心相愛的人不能相守,有情人終將分隔兩地,到死難相見。
「瓶兒,不要為我犧牲,我曉得你有多麼眷戀人間,就算我不在了,你還是能樂得一人逍遙,吃遍美食,我不要你救,閻王想帶走我並不容易。」他會一直挺著,直到撐不下去為止。
「不,不一樣,我只想賴定你,你養刁了我的舌和胃,讓我再也吃不慣其他人的手藝。」她吃定他了,他最常掛在嘴上的一句怨言。
「刁鑽。」他一笑,眼含柔情,想撫上她發的手竟無力垂下。
風怒雷的呼吸越來越喘,臉色也較先前赤紅,他想笑著安慰滿臉慌亂的佳人,可是喉口一緊說不出話來,黑眸竟起泛起薄霧。
他不想離開她,真的不想,但是……他吃力的抬起眼,看向雲間的菩薩,心口痛得幾乎要魂魄離體,只想問菩薩一句︰相愛有錯嗎?
「大哥、大哥,你不要嚇我,我膽小……」她嗚咽地哭出聲,大喊大士的名。「我願意回去,我願意回去,請大士救他。」
「不,不可以,她不……不回去,不要……逼她……」他要多看她一眼,在他僅剩的生命里。
壞事做多了果然有報應,他殺孽過重,所以老天要收他。
「風怒雷,不許你再開口,我收回我說過的話,我要你忘了我,徹徹底底地忘記!你不是還要尋找親人,為爹娘報仇雪恨,你要活著做你的事,沒有我就不會有人煩你,老惹得你暴跳如雷。」他的日子會平靜許多。
瓶兒又急又氣的大吼,想推他又怕摔疼了他,氣他情深,惱他意濃,怨他太愛她。
「……」風怒雷果真不再開口,只是深情地凝望她,似要牢記她總是貪嘴內容顏。
菩薩斂笑地看著這對愛得深切的小兒女,幽幽地嘆了口氣。鳥兒生了雙翅為了飛行,游魚在水只是清心,人間有情卻苦在多難。
這不就是大修練場嗎?人生百相自有開悟,處處是佛、處處道場,一顆澄淨的心便是大歡喜,何求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