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她終究得回到天上身邊。
「跟著我,我保你衣食無缺、富貴榮華。」她手中握著的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機會。
「如果我要的不是這些呢?」轉眼成空的浮華又豈能魅惑得了她?
「那你想要什麼?只要你肯開口,我都會想盡辦法弄來給你。」就算是龍心鳳羽亦然。
我想要什麼?
一時間,她竟茫然了,有種被問倒的感覺。
千百年來,她承載觀音大上雲游四海,看遍人間疾苦,冷眼旁觀他們為月兌離不了生老病死而痛苦,哀呼悲喚觀音大士大施慈悲,救他們月兌離苦難。
她什麼也沒做,就是看著而已,既不悲憫,也不憐惜,早已注定的命運是無從扭轉的,人類只能輪回再輪回,重復一次次悲歡離合。
看多了,听多了,心能不麻木嗎?
她不像迷糊的淨水玩心重,更不若綠柳悲天憫人的溫婉善良,和瓶兒的天真與貪吃出自赤子之心,她們對人間都有著無限的同情。
而她卻只是冷漠的看著,看世事無常,看悲鴻遍野,看童稚變老,在天道運行中化為枯骨,看月的圓缺,看一漲一落的潮汐。
他問她要什麼,這句話有如深奧的禪機打入她心窩,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什麼都不缺,身為大士寵愛的婢女,有什麼是她沒有的呢?
可是這一刻的無言以對又代表什麼?她當真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曉,漫無頭緒地回問己身。
大士,這是您給我的考驗嗎?或亦是成仙成佛必先歷練的八八六十四劫難?
蒼天無語,揚起一股蕭瑟的風,秋未至而身先寒。
「小姐,我們留在這里也不錯,有得吃、有得穿,還有得住。」小香搖著打從失去父母後便不曾玩過的波浪鼓,一臉滿足。
「真好收買。」青蓮笑了。
看著小香嬌憨質樸的笑臉,她忽然領悟到這才是真正的佛家大道,歡喜結緣,喜樂自在心中,眼前的小丫頭不就是歡喜佛的化身?
沒有貪、嗔、痴、怨,只有歡愉和喜悅,這便是大家所追求的西方極樂。
青蓮嫣然地笑開了,原來她的淡然和疏離是不知變通,修身更要修心,她居然把最重要的一點給遺忘了。
「是你太刁鑽了,難以取悅。」若人人如那丫頭痴憨傻呆,何愁天下不太平。
「我刁鑽?」她還是第一次听見有人論起她的不是。
風寄傲冷哼地細數她的眾多要求。「你還不刁鑽嗎?素菜要求新鮮,筍要新綠,冒出上的黃殼你嫌不夠女敕,食必色香味俱全,否則你一口也不動、沐浴要撒上香花的溫水、貪懶好靜,不許葉落驚擾……」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黑眸透著誚意,似在嫌棄她是好命的懶女人。
「听你一言,我倒是刁了點。」她竟不曉得自己染上不少惡習。
「才刁了一點嗎?」他沒見過誰的嘴比她還刁,連素炒的睫葉少了一滴香油都嫌無味。
「你對我似乎有很多不滿。」她現在才明白仙子和人一樣也會犯錯。
側看他剛硬的臉,青蓮這才發現他生得好看,濃眉入鞘,朗目黑幽似潭,懸鼻飽滿而俊挺,唇厚色濃十分重情,冷酷面容之下包含一顆柔軟的心。
情重所以無情,心軟才必須冷硬,他用嚴峻的冷漠來掩飾內在的真我,其實他也可以談笑風生,如一般人笑口常開,可是他在壓抑著,眉頭不肯舒,緊緊攏起的小山困住原本的真性情,讓人想伸手撫平他眉間的皺褶……
咦!等等,她到底在想什麼,居然對他生出一股近乎憐惜的感覺?
「真是感激不盡,沒想到你竟看得出來。」他是否該高興起碼她在乎他的感受?
青蓮嘆了口氣,苦笑。「我真的不是能伴你一生的良緣,何苦來哉?」
「哼!人的一生能有多長,連年的天災人禍朝不保夕,誰能預料明早的日頭是否東升?一場意外足以奪定所有生命。」他想起一夕成空的家變,眼泛恨意。
「風莊主……」她想安慰他卻苦無詞語,她不擅長撫慰人心。
人生多變,去日苦多,他所言不無道理,生命的消逝如煙火,僅在一瞬間。
「叫我傲。」他用命令的口氣說道。
「傲……」他眼里的沉痛竟意外地令她心湖起波瀾。
他本該是個氣壯山河的江湖俠客,卻成了滿身銅臭的商人。
時也,命也,運也。
輕柔的嗓音飄入耳中,風寄傲冷冽的神色驟地放軟,「沒地方去就留下來,讓我照顧你。」
以他嚴峻的性情,要說出兒女情長的話著實不易,只見他深幽的雙眸直視著佳人,內無隱晦地凝望,黑白分明的瞳孔反映出清艷的倩影。
他的眼中有她,這個發現深深地震撼了青蓮,一抹情絲油然而生,她在風寄傲眼里找到自己眼眸深處的他,原來她早就情生意動,因他而縛心。
「傲,你是留不住我的。」她抬頭仰望碧空,幽然地發出輕喟。
「留不住也得留,我向天爭、跟天奪、逆天而行。」風寄傲十分狂妄的拔劍指青天。沒人能從他手中將青蓮奪走,即使是天也一樣,如果它敢跟他爭,他便遇佛殺佛,遇神殺神,焚廟毀金身,血洗聖殿!
逆天……青蓮又想嘆氣。「你貪我什麼呢?無雙的容貌嗎?」
「你是很美。」
「嗄?」果然。她胸口忽然一悶,暗笑容貌誤人。
「也許這世上找不出比你更美的女子。」她的美是男人眼中的火焰,以身撲火在所不惜。
不,她不美,嫦娥仙子的美更勝她十分。
「不過那又怎麼樣?美得像禍水不見得是好事,想想我要是留下你會招來多少禍事,我倒是很想毀了你的絕色。」如此姿色不該在人間,她會是無可避免的瘟疫。
「咦!」毀了她的……臉?
不知為何,青蓮低落的心情忽地一揚,眼底多了一抹清亮。
「不許再以清冷面容對我,漠視我的存在,我要你將我放進這里。」大掌覆蓋隆起的左胸,目光如炬。
一陣燥熱飛上玉頰,她頓然一羞。「你造次了,莊主。」
「傲。」樊素小口只能喊他的名。
他的霸氣只換來她低低一笑。
「記住,你是我的,我想怎麼對你就怎麼對你,你沒有置喙的余地。」他用桀驁的態度來認定青蓮是他的所有物,不得有異議。
「霸道。」她似嗔地嬌笑,眼彎如新月。
風寄傲因她多嬌的媚笑而眯起眼,傾身向前俯含住嬌女敕唇瓣,舌尖如貪心的巨蟒侵入芳香地,吮吻那抹清香。
他醉了,醉在迷人的軟玉溫香,腦中一空,忘卻煩憂和仇恨,只在意這令人迷醉的小女人。
是時候了,孩子們,你們也該走上你們的路了。
暖風輕拂,帶來菩薩的低吟,仙婢們的奇緣即將流轉,找尋她們各自的方向。
落花輕飄,飛入人家。
第五章
「土地何在、土地何在、土地何在?」
青蓮對空呼喚了三聲。
「老土地來了,別再叫了,一大早喳喳呼呼地擾神清眠。」他還想抱著老婆多睡一會呢!
一陣白煙由地底鑽出,一位拄著竹頭拐杖的白胡子老頭蹣跚走來,發束一半還猛打哈欠,睡眼惺忪地直揉眼,想看清楚是誰在召喚自己。
「老土地,本仙有話要問你。」世道不好,連久居人間的小神都衣衫襤褸。
一听到仙,福德正神的背一凜,睡意全跑光了,「是哪位大仙大駕光臨?請恕小神來遲一步。」
「觀音大士座下青蓮,老土地不必多禮。」瞧他一臉慌色,青蓮不由得笑了。
青蓮仙子土順德正神揉了揉發澀的眼皮子,咧開嘴大笑,「是你呀!小花仙,怎麼有空找老土地聊天?」